五月一号,天晴。
山脚下开出大片金银花,白的黄的折出一片光辉,预示着夏天的脚步渐近。
今儿简宁在水田里做工,腰间系了一个竹篓子,翻出泥鳅黄鳝就捉住塞篓子里。
经过数次验证,简宁已经确认大队长对简家无时无刻不在放水,具体原因大概出在江同志身上。
行事只要不太出格,大队长通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宁打蛇上棍,逮着机会就给自己谋点小福利,昨儿个还在鱼塘边抠了十几节莲藕和一些菱角转移到种田空间的水潭里。
下午晌,乌云在天空上方赶集。
毛毛雨丝飘落。
简宁抹了抹汗湿的发丝,蓦然不安,很平常的雨天,却把黑暗里的不安勾了出来。
她脚踩淤泥快速漟水站在田埂上,双手合拢放在嘴边,气沉丹田冲山边震天吼:“丽丫,下雨了,快带弟弟妹妹们回来。”
那边离的远,堂妹们声音小,听不清回话。
片刻,几个模糊的黑点牵着线往她所在的位置移动。
黑点渐渐近了,能看清几个娃网兜里的金银花和背篓里的猪草,几个娃叽叽喳喳邀功:“四姐你看,我摘了满满一兜金银花。”
心底的不安依然无所缓解。
找不到根源,无从安抚。
摁下心底的不安,简宁勉强牵起嘴唇笑了笑,拍拍腰间沉甸甸的篓子:“一会给你们吃油炸泥鳅,你们不要到处乱跑,先去猪栏那边把猪草交上去,回家把金银花晾簸箕里。”
“好的。”几个娃欢呼一声,跑远。
雨变大了,风雨如晦。
一连三天,雨势丝毫不见缓。
春雨贵如油,少才贵,泛滥就成灾了。
雨下了三天,简宁就心神不宁了三天,她抽空去了一趟峡口,清理排水沟,回村的时候看见王安庆身披蓑衣,愁眉苦脸在田边来回转悠:“大队长,河坝那边的水口子堵住了没?”
引水灌溉田地的小河沟在持续不停的瓢泼大雨下,成了安全隐患。
王安庆循声抬头:“应该差不多了,我正准备去看一看。”
“一起吧。”她爹和大伯也在村口河坝堵水口子,简宁步履沉沉坠在王安庆身后,沉默的走着。
王安庆也一路缄默着,心里压了一块石头,没心情说话。
地面到处都是水洼,沟里的水漫过路面,肆意横淌,冲出一道道沟洼。
地里种下去的粮食刚刚发芽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山丘坡,水流淌过的地方,草皮被冲跑,露出褐色的泥土,坑坑洼洼宛如蜿蜒的泪痕。
水流盖过脚背,把人的心都冻凉了,简宁冷不丁出声:“大队长,我有一个提议,你要听一听吗?”
王安庆眉峰紧锁扭头,嗓音干涩:“什么提议?”
雨幕与阴晦的天空胶葛,它们纵横交错黏在一起,像两块撕扯不开的布。
简宁踢了踢脚下的水:“如果洪涝爆发,村口的水口子堵了没用,泥土筑就的拦水坝夯得再怎么坚实也挡不住洪流的凶猛。不如把人力全部召集回来,大力疏通村里的排水沟,沿山丘那边排水。”
岭河河道环绕着水磨村东面,从山丘排水,水量便可泄入岭河下游。
今天的王安庆跟平时很不一样,沉闷安静,听了简宁的话,他也不说好或不好,只低着头走路,从侧面看,他的唇角绷得死死的,似乎在思量可行度。
“这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一步,就要靠大队长去说服上边的人,尽快将下游关岭县水电站的闸口提前打开。不然真到了洪水爆发的那一刻,水磨村逃不过一淹。”简宁郑重道:“所以,堵不如疏,如何泄洪才是关键。”
“水磨村地处岭河中游,附近几个村庄地势低矮,这一片首当其冲。尤其是咱们村,坐落在凹地里,洪流倒灌进来,人可以跑上山躲一躲,庄稼房舍没长脚,一旦洪水来袭,不难想象会带来多么惨重的损失。”
昨天晚上全体开会讨论堵水口子的时候她就想说,考虑到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说话不具公信力,故而闭口不言。
适才在山上走一遭,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峻,才不得不出言警醒。
如果大队长不听不进去,简宁就准备说服老太太,提前搬到高地避洪。
王安庆刹出脚步,转身看着简宁:“有那么严重?将将才五月,不到洪水多发的季节,上头不会同意提前开闸口的。”
防汛期一般在7、8月份。
开闸口不是一件小事,要经过层层审批,不是他一句话能搞定的,搞不好给他扣一顶危言耸听的帽子。
“山体连绵数十里,雨势持续不休,水量滔天,积攒到一定量,必定引发大洪灾。”简宁遥指远处起伏不绝的山脉,说:“凡事都有意外,所有的规定理应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变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队长,你若愿意信我,即刻把社员召回村疏通沟渠,你去找附近几个村的大小队长,阐明要害,集结他们前往公社汇报山汛,你一个人说话分量轻,那十人,二十人呢,人多影响力大。实在不行,你叫公社派人下来,入山实地考察,刚才我进了一趟山,遇到几处山洪,水哗哗地往沟谷河道淌。”
“我瞅那水量,不出三天洪灾必爆。最好的办法,是当下就说服他们,等派人下来实地考察完,再层层上报多半晚了。”
王安庆没问她大雨天跑山上去干嘛,眉毛拧着一团在掂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