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国北部的沼田领是出兵集结点,中部的厩桥领已经成为前进基地,这两座越后伸向关东的桥头堡必须有人看护。
所以,跟随进军的越后战兵不足一万,其他都是各地武家动员的杂兵。
斯波义银为了与北条家争取关东民心,在越后准备之时,购买大量粮食用于关东攻略。
可这些粮食只够供给越后大军,跟随出阵的各地武家,都要自备军需。
关东平原今年大旱,收成不足往年的一半,很多地方甚至绝收。这些关东武家能拉出这么多军势,也是为了出来找饭吃。
自己家里没有饭吃,那么大家一窝蜂跑到北条家的领地搜刮。北条家出了名的会搞内政,领地富庶冠绝关东。
大军所到之处,说好听点叫做就粮于敌,说难听点就是走到哪抢到哪。
北条家死守城池不出,城外的村落沦为人间地狱,斯波义银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至少越后大军没有参与其中。但目光扫视之处,皆是世间惨剧,他又于心何忍。
冬雪到来,水运补给有冰封危险,小田原城又难以攻破。那不如撤军回去休整,等明年开春再战。
越后一方占尽优势,北条家领地又被肆虐残破。只一个冬天,北条氏康是缓不过来的。
可上杉辉虎的想法,却是不同,她说道。
“谦信公,您可曾听过天朝的楚霸王?”
“项羽?”
“正是。”
上杉辉虎指着小田原城说道。
“北条氏康老而弥坚,狡诈似狐,是可怕的对手。给她一个冬春,天晓得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当年楚霸王对汉高祖手下留情,结果自己落得十面埋伏,无颜回归江东,唯有自刎。
如今我十万大军围困小田原城,正是一鼓作气摧毁北条家的时候。此时撤退,就是送给北条氏康喘息之机。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崩溃,佐野领大败,北条家内无战兵,外无强援。不趁其虚弱之时击垮,日后更难对付。
厩桥城的粮食还在源源不断送来,利根川,多摩川,相模川,沿河的北条城池只敢死守。水运冰封之前,军需足够我们支撑下去。
机不可失呀,谦信公。”
上杉辉虎对于斯波义银的小心思还是看得清楚,心上人到底是个男人,心慈手软见不得惨烈的就粮于敌之策。
上杉辉虎在越后是妥协了,越后大军的粮草全部水运,向关东武家展现了强大的财力与光伟正的形象,亦是收获不小。
但迁就心上人是一码事,丈夫之仁是另一码事。
别人哄抢粮食,干她p事?别人烧杀抢掠,干她p事?现在的形势千载难逢,上杉辉虎不想错过。
北条精锐,大半被北条氏康的败家女丢在佐野领。北条家的盟友今川家几乎丢光地盘,武田家反目成仇。
北条氏康环视四周,谁都靠不上,自己只有一手烂牌。
关东联军是乌合之众,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也是人多势众。只要十万大军还在北条家领地,北条氏康就不敢出城。
城外的村落被这些关东武家折腾一个冬天,北条氏康这些年耕耘领地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没有今川家与武田家的援军,上杉辉虎何必围了几天就撤退。她完全可以慢慢来,把北条家的核心领地糟蹋成一片废墟。
反正这个黑锅会由作恶的关东武家背起来,越后大军可是有后勤补给的正义之师,上杉辉虎的声望形象不会受损。
上杉辉虎吱吱唔唔说着反对的理由,就是不肯退。斯波义银心中冰冷,雪花打在他脸上化为几滴水渍。
上杉辉虎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讨好的舔狗模样,但骨子里,她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武家大名。
她心里根本没把村落的村民当人看,贱民的性命在这些大名眼中一文不值。
义银心头浮起四个字,人如草芥。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却干呕着吐不出来。
上杉辉虎在旁边扶住他,一脸担心问道。
“谦信公,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斯波义银轻轻挣脱她的手,望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充满了荒谬感。
同样是这个人,她可以对我关怀备至,却对周遭数十里正在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
义银抬头望着天空,笑了笑。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没事,我就是有点恶心。”
义银心中的撕裂感越发强烈,站在武家大名的立场来看,上杉辉虎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这份正确,是建立在无数平民哀嚎的地狱之上。自古功名利禄,皆是水深火热的贱民尸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义银心中的功利与人性还在交锋,正在此时,远处奔来数匹战马,径直往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边冲来。
周遭警卫的旗本姬武士,她们紧张朝两位主君靠拢过来,阻挡在来人面前。
十万大军阵营之前,两位主君倒不担心来人会对自己不利。只是战马跑近,看清马上的姬武士,两人一齐皱起眉头。
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几乎同时勒马跳下,走在两位主君面前行礼,神色凝重。
义银心跳加速,越发不安。
出阵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补给。越后大军要翻过越后山脉,进入关东平原作战,后勤连绵数百里,更是重中之重。
越后特有的双头政治局面,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