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还未褪尽,女皇就在乾明殿理政了,以新晋大学士吕适行为首的一班文武更是日头还没升起就在殿外等候,自然是奔着昨夜的西城异灾而来。
中京府尹叫朱甚能,跟五军大都督朱应能一样都是远房宗室。不过看名字更厉害的府尹不管是年纪、个头还是气势,都远远不及朱大都督。这个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削痩中年上来就跪地请罪,求请革职查办,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卿能协调各方及时应变,有功无罪。”
女皇的嘉许不仅没让府尹安心,脸色反而更加惨白。他是在老太子横死后才被女皇提拔起来的,先是御门叛乱,再是敬亲王谋反,现在又是西城异灾,每一桩都是以前府尹难得遇上的大变,他却在短短两三个月里全撞上了。
或许是担心再出事会被女皇解离成碎片,或许是怕下一场乱子应在他身上,总之他是真心不想再干了。
还要磕头求退,朱大都督咳了声说:“府尹还要强求,置陛下之言于何地?”
府尹看向大都督,两人视线交换,府尹乖乖爬起来不敢再说话。即便愚笨,他也明白了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不是因为能干,而是女皇根基未稳,这个位置必须由可靠宗室占住,无能就是他的能处。
“西城之事已经落幕,中京府做好尸体烧埋、伤病护理之事即可。”
女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朕忧虑的不是中京,而是松州与汶州的叛乱。叛乱不平,中京难定。依诸卿之前所议,松州剿汶州抚。兵马正在拣选,军费却还没着落。”
她看向面目儒雅俊逸,更似修道之人的中年,“胡卿,户部那边已有章程了么?”
这中年人是户部侍郎胡轩,拱手拜道:“陛下,户部算计司重核内外两库,清理出六百四十二亿亏欠。”
书桌后女皇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则是抽了口凉气。大明春秋两解的收入不过一千五六百亿,先皇留下的国库不仅没剩一个铜子,还倒欠六百多亿,真是好大一个烂摊子!
“这些亏欠挪移起来已很辛苦,要户部为松州另拨军费,实在难为。部议的章程是,可先销去其中一百四十七亿的欠款,这些欠款来自三百多家票行商行和工坊。只要销去这些,他们便能认朝廷军票,供应大军开拔和作战所需。至于新增的欠款,而后再徐徐图之。”
不待女皇追问本就是要户部找钱,又哪来钱填这窟窿,胡侍郎继续说:“依朝廷惯例,核准更多模械许可就好,所需许可与模械折价,算计司已做好清单。”
“这可不妥,”个头矮胖的憨厚老者发言,这是另一位新晋大学士张怀远,在刑部起伏数十年,也是被老太子打压致仕。女皇在上官晴的推荐下拉了出来,清理敬亲王叛党时相当得力,便拔起来与吕适行一同坐镇内阁。
张大学士说:“模械关乎朝廷命脉,先皇在时已有滥发之势,继续再把模械散之民间,朝廷的管控之力会更加羸弱。”
臣子们纷纷点头,能制造各类机械器具的模械都是朝廷管制,但朝廷的管制也有几种模式。制造火车飞机战车战舰的模械都是由工部之下的官坊管理使用,而那些不甚紧要的模械,比如造蒸汽车、电视机、收音机乃至各类民生用品的,采取的是民间使用官府抽税的模式。
大明面上虽然是靠征收粮食和银钱维系朝廷运转,但模械又构成了大明运转的另一层。高楼林立,车船来往,商货奔流,都是靠无数模械在支撑,管控模械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对地方州县与民众的管理。
模械每年有进项也有损耗,进项是朝廷机密,哪怕大学士都不清楚细节。损耗虽有部门检视,但面上的数字与实际的情况肯定有差异。让民间掌握太多模械,相应的金龙来往和物资流动自然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掌握不到模械的后果比掌握不到人口还严重,那样的朝廷哪还能统治天下。当年景灵之乱,景灵帝与定灵王为争夺模械流下的血,远比争夺疆域多得多。
“折价一百四十七亿的模械散到民间,可催生千亿产业,得百亿财税。”吕适行发言,“但也可能造成商货充塞,物价大变,进而引发慌乱,后果难以预料。”
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法,“不知户部是否可与这些债主协商,将欠债转做军票浮值,再以减税等各种手法,日后徐徐销减?”
“这个……”胡侍郎很是为难,“此事户部可做不了,这些欠债以内库为主,内库虽在户部清转司过账,但出入往来都是内廷作主。”
于是朝会主题从擦先皇的屁股,延伸到了界定内库与国库的分野。
“如此看来,陛下应当理清内库规制,”吕适行说:“让内廷来办此事。”
臣子们再度附和,内库外库不分,正是先皇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的根源。女皇一心为公,自然愿意分清二者,甚至该把内库交给朝堂。
出乎众人意料,女皇不仅没有马上表态,还反问胡侍郎:“户部真的做不了主么?”
胡侍郎的仙风道骨顿时没了,有些狼狈的道:“臣知道的情况是如此,若是有偏差,那是臣不谙部务了,请陛下责罚。”
“算了,朕也不害你,”女皇摆手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便好。”
她扫视众人,再问:“还有他法么?”
臣子们接踵发言,说话小心谨慎得多了,只觉女皇已不再是刚登基那会的懵懂少女,她对大明朝堂的了解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