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尧不答,面上神情却已说明。他心中正是如此想的。只是碍于远黛身份,不好直言。
目光落在碧潭之内的那轮明月之上,沅真微微失神了片刻。才徐徐的道:“其实……你今日想说的,当年……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说到这里,她却不免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她之所以来信,我之所以会往平京,只是因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太孤单了……”大厦已倾。昔时的热闹繁华一时驹成空,这天下,除了彼此。她们已再找不到可以全心相信又知根知底的人。她们……已是彼此最终的倚靠了……
因为这个,她重又回到了远黛的身边,往日的一些龃龉,在重见的那一刻。尽数化为乌有。而远黛的反应。也让她知道,她并没有想错。因为这个,她断然拒绝了远黛试图让她重回姑苏,只每年相聚一次的提议,在平京安下身来。比她略晚些赶来的云裳本也是要效尤的,却因她与远黛二人都竭力反对而不得不满怀郁闷的回返了北境。
沉默了一刻,岳尧竟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广逸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至始至终。他其实都没想过从沅真口中套话,然而此刻。他却忍不住的问了出来。非关刺探,而纯粹的只是对那个已过世之人的好奇。
偏头想了许久,沅真还是摇头道:“王爷这人,有些不好说,我也不敢胡乱评论!”
岳尧见她神色迟疑,便知她非是不敢,而是不愿,无论如何,广逸王既是她的旧主,又对她有恩,况如今又已过世,不管基于哪一点,沅真对他妄加评议,确是不甚相宜。既知沅真的难出,岳尧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什么,只笑道:“既如此,我不问就是了!”
感激的看他一眼,沅真岔开话题,反问岳尧道:“你们呢?又怎样的?”
若算起来,沅真与岳尧相识也已有了不短的时日,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却都有志一同的从未提起过从前之事,直到今日。听得沅真问起,岳尧略顿了一顿,便道:“我们三人,都是罪官之子,若非是王爷,断然不能有今日……”
他慢慢的说着,将幼时的风光,父亲获罪时的恐慌,被没入宫时的恐惧一一吐露出来,而其中的某些话,他甚至从未对初炜等人提起。毫无疑问的,在百里肇身边的日子,就是不停追赶的日子。百里肇卓绝的天赋时时刻刻压在他们三人头上,让他们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逐渐的成长。在百里肇身边,他们无疑是有着极大压力的,然而他们却都知道,相比于他们几人,百里肇所要承受的更多、所经历的也更复杂。
对百里肇,他们是服气的,也清楚的知道,若没有百里肇的百般回护,他们怕早已不在人世。世人都知百里肇乃大周皇室嫡子,且备受延德帝宠爱,却少有人想到,一个自幼丧母,全靠自己生存在尔虞我诈皇宫内的皇子是多么的辛苦。他既要时时注意,小心提防不被他人暗算,又要小心谨慎、不着痕迹的适当的表现自己,好让自己不会丧失父皇的宠爱。
宫中所有的高位妃嫔都不希望看到百里肇羽翼丰满的那一日,这里头,甚至包括萧后。而他们三人的存在,又从来不是一个秘密。在那些人眼中,他们,就是百里肇未来的羽翼,想要翦除他们的人自不会少。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撑了下来。
或许正因为曾有过那样的日子,所以即使经历了初雨之死那样的惨变,初炜与蒋琓也还是没有离开。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早已分崩离析。
不厌其烦的说着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岳尧的神色也因之忽喜忽怒,或悲或痛,沅真却只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只是偶尔的,会轻轻叹息一声。
月,无声的悄然往西偏倚,不知何时,东面,竟已泛起了鱼肚白。
…… ……
颇觉无奈的抬眸看一眼百里肇,远黛叹气道:“你可真是会为我找事儿!”言下略带不满,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怒意来,有的,只是淡淡的烦恼。
百里肇正坐在一边喝茶,听她抱怨,不免抬起头来,朝她一笑:“不过是几份酿酒秘方,于你,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不少字”
蛾眉愈发蹙的紧,远黛道:“你这话说的倒轻省,几份酿酒秘方,我不知王爷可知道何谓秘方吗?”这会儿她也懒得掩饰什么,这一番话里更是明明白白的带着不快。
见她已有不快之意,百里肇自然不会去做那等火上浇油之事,一笑之后,他索性岔开话题转而问道:“你的酿酒本领比广逸王如何?”
坦然摇头,远黛道:“义父曾说过,嗜酒之人,方能酿出绝世好酒!”
“那就是说,他的酿酒本事,你也没能学得多少?”百里肇饶有兴趣的问。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远黛不由的白了他一眼:“即使如此,我也并不以为义父会愿意我将他留下的秘方交给你们!”南越与大周终究非是一国。
笑着摇一摇头,百里肇道:“我觉得,对广逸王,我是愈发的好奇了!我想不明白,为何他会懂得那么多?人生而有涯而学术无涯,不是吗?”
低头想了一想后,远黛忽然的问道:“对于转世之说,王爷知道多少?”
这话来的有些突如其来,却让百里肇陡然的愣了一下,半晌他才皱眉道:“转世?”
轻轻点头,远黛慢慢的道:“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有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