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壮语出不逊颇有些恃才要挟的味道,不止是二学子,周围将校无不勃然变色,杀意弥漫之下,龚壮单薄的身躯不禁有些颤晃。
“就凭饶了你这条小命!”
二学子慢吞吞的接上话茬,那张狗脸说翻就翻,眼睛盯着龚壮,手已经摸向了腰刀。
如果没人制止,哪怕制止的稍迟半刻,龚壮必得横尸当场。
毋庸置疑,这帮骄兵悍将没一个是心慈手软的温良之辈。前一刻顺其心意,尚能憨笑邀酒,后一刻一言不合,便会杀人不眨眼。
部将尚且如此,何论主子?
龚壮被猛然点醒了,意识到自己确实说顺嘴了,这话岂是一个阶下囚该说的,倒像是教书先生对顽劣弟子不耐烦的训斥。说来可笑,自己怎会如此不设防备,难道是受司马白和颜悦色的影响?
司马白却是不以为忤,冲兵头子们摆了摆手,又对龚壮笑了笑:“自然不会亏待先生的。”
眼见腾腾杀气乌云漫卷只因司马白随意一笑便云销雨霁,龚壮暗吁一口气,他倒还算有些礼贤下士的器量!
其实平心而论,龚壮不得不承认,司马白实在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言辞举止非但没有丝毫凶戾霸气,甚至完全称的上是平易近人。哪怕是做为司马白的敌人,面对面的相处下来,也会感觉很随性,这种随性会让人发自心底的舒适。
这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龚壮自负慧眼识人,沽名钓誉徒有其表的人他见得多了。就以刚刚离去的李势而言,虽然也能够做到虚心纳谏,可是和司马白一比,李势就显得是为了虚心而虚心了。正如一个是老虎闲庭信步,一个是狐狸不得而已。
“安石,你们自去歇息,”司马白一边从胜七怀中取过厚厚的貂裘披在了身上,一边转头对龚壮道,“咱们二人沿江岸转转,边走边聊吧。”
龚壮闻言颔首一躬,他也很好奇司马白会许下什么条件。
留下一众将校,俩人沿着江边缓缓而行,龚壮在等司马白先开口,可司马白不知在神游什么,一直默默无言。
落在司马白后面一两步之距,龚壮不由的一遍一遍打量起身前这个少年郎。
江风卷着江水呼啸滔滔,冷虽冷些,他一介书生尚且都能撑的住,司马白却冷的需要貂裘裹身。他不禁怀疑司马白是故意伪装出这副样子,人们之所以总是一不留神就着了司马白的道,大概就是被这副病恹恹的外表所迷惑了。
然而这种想法稍过心头,连龚壮自己都暗自摇头的否定了。
扮猪吃虎?立不住脚的。
这同样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更没有意义去装,司马白确实就是这么一个破败漏风的身子,身体孱弱到何等地步,稍通医道的人都能看出来。
若非有那帮骄兵悍将随时提醒着,谁能相信这样一副孱弱的身躯,竟屡屡让不可一世的对手血流漂橹?
可随之而来,又一个问题让龚壮更加困惑。
要知道在这群雄逐鹿的大争之世,无人不是如履薄冰险象环生,哪怕是一只麻雀,也会拼命的展示鸟喙和爪子,用以吓退危险,用以威慑虫豸。不经意的一个露怯,就会引来群起觊觎,雄霸如羯人亦不敢掉以轻心。
而司马白丝毫没有去掩饰自己的虚弱,甚至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亮给别人看,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处世之道?!
明明是最顶级的掠食者,偏偏不得已以一个猎物的姿态示人,两种极致矛盾的特性集合在司马白身上,龚壮愈发看不懂了,他抑制不住的对司马白产生了浓浓兴趣。
“成都的事情,我心里至今难安,”司马白站定身子,终于开口道,“本不该死那么多百姓的。”
“成都尚不至于,倘若换作武昌,武昌王才真该难安了。”一想到成都血夜家家戴孝,龚壮城府再深,也不免有几分怨气。
司马白一针见血,龚壮也没拖泥带水,俩人一叹一讽之间,已经道出了武昌平叛最棘手所在。
“武昌王能仗义出手相救,鄙国上下已经感激不尽了,那晚换做任何人,都难有万全之策。”
龚壮一句话堵死了司马白,言下之意是我虽感恩,但成都困境既然难解,那么武昌困境同样难解,我是没办法的。
“无妨。”司马白淡淡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瞅了龚壮一眼,心道不是瞧你不起,连石永嘉都没有好对策,你又何必急着自谦?
“说来我也是李家女婿,前前后后的发生了这么多事,难免有愧蜀人,所以总想着弥补一二。”
“哈哈,不敢当武昌王客气,两邦相争,损伤难免!只盼武昌王不要亏待我家公主,全蜀上下便感激不尽了。”
龚壮心中着实冷笑不止,你司马白一个杀蜀人盈野的刽子手,怎有脸在此假意惺惺?
不过他也清楚,司马白这是先抛诱饵了,且听一听便是。
“尽且放心,国事与女人无关。”司马白似乎没听出暗讽,顿了顿,忽然指向江水侃侃而道,“你看这大江,自古以来便贯通吴蜀两地,所谓一衣带水不过如此了。咱们两家本已定盟,却弄到现在你争我夺的境地,平白让北方胡虏看笑话,这与前朝三国时期的局势何其相似?”
从前蜀汉和东吴征伐不断,最终让北方的司马氏一统江山,司马白话中寓意再明显不过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步古人后尘。
“武昌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