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下杏娘和绿天芭蕉两个人了。
杏娘对镜理红妆,犹若丝毫未察觉到屋内某种微妙的变化,绿天芭蕉立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梳理着她的万千青丝,直欲将每一根发丝都梳理得像是熨斗熨过的一样为止。
瞧着镜子里绿天芭蕉那一丝不苟的模样,专注而细谨,实在很难叫人猜疑她有什么不良的居心,更难将她和“蛇蝎美人”等充满恶意的词联系起来。
“妹妹,可想好了,一会儿比舞赢了,要什么彩头?”秀发盈握,绿天芭蕉手中的梳篦缓缓地滑至那乌黑浓密的发丝底端,露出了它那一排整齐而密集的篦齿。
“妹妹我舞姿平庸,在仙子面前班门弄斧,已十分惭愧,哪还敢奢望什么彩头。就算一会侥幸赢了,那也由司马公做主就是了。”杏娘微笑以答。
“妹妹糊涂啊,这么好的机会,怎能由他司马丹来做主呢?”
伴随着绿天芭蕉对司马家主人称呼的改变,她的脸色也陡然一变,变得严肃而忧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出乎杏娘之意料。
她怔怔地凝视着镜子里的绿天芭蕉,暗暗揣摩着对方的来意。
尽管绿天芭蕉的眼睛里闪烁着隐晦的诚意,但凭着女人的直觉,杏娘判断出这个女人不仅擅长搔首弄姿,还很会逢场作戏。所以她并未立即相信对方的眼睛。
“那依仙子之见,该当如何?”杏娘带着几分狐疑几分踌躇的语气问道。
“妹妹啊妹妹,我现下与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还仙子仙子地与我假客套。这让我还怎么把话说下去呀?”见杏娘犹未转过弯来,绿天芭蕉忍不住埋怨起来。
“姐姐别恼。”觑其语见诚恳,被厚厚的脂粉敷掩得完美无瑕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真意,杏娘忙转身言道,“作为舞者,舞衣即战衣,向来是不轻易外借他人的。而姐姐你今天既肯把自己的舞衣借我,那就是没把妹妹我当外人看。妹妹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把姐姐当作外人?”
“这样才对嘛!”绿天芭蕉搁下梳篦,转嗔作喜,于眉眼之间露出几许欣慰之色,杏娘本想起身致歉,但被她按了回去。刻下,她亲热地抓起杏娘的双手,在杏娘身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二人促膝而坐,相对而视,案上烛心一点,脉脉无言,照亮着二人姣好的面容,于银屏绣幄之间留下了一对亲密无间的佳人倩影。
“好了,时间紧迫,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了。”切入正题前,绿天芭蕉望了一眼窗外,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问你,一会儿你赢了,你当真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绿天芭蕉这回的问题问得大有推心置腹之意,所以杏娘也不再闪烁其词,“我只希望司马公能网开一面,放过孔大侠。”
“妹妹又糊涂了!”
绿天芭蕉拍了拍杏娘的手背,带着不无责备的语气说道,“姐姐我就知道妹妹这个人菩萨心肠,太过纯善,不管那人是好是歹,只要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就不忍心了。”
“我问你,这孔笑苍与你,有何亲?有何故?”绿天芭蕉一脸峻肃地问道。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耳。”
“那他与你有恩?”
杏娘摇了摇头,“此人比武启衅,险些误了吾等大事。”
“既是如此,你何必管他死活?”绿天芭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决绝,大有欲置“他”于死地之狠辣,浑不见昔年救命之恩的半点影子。
杏娘带着讶异的眼睛望了对面的女人一眼,略一沉吟道:“终究有同行之谊,若是就这样置之不顾,怕人会说我等见义不为。”
“见义不为?他今日在司马家行凶,司马丹要拿他治罪,这里头,孰为义,孰为不义?妹妹耳聪目明,当早就知道这孔笑苍虽然口曰仁义,却并非仁义君子。他今日这个下场,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若是今天死了,于武林同道而言,正好是为民除害,此可谓天下大善也。”
见杏娘依旧迟疑不决,绿天芭蕉又道:“妹妹既顾念同行之谊,实不该厚此薄彼啊。今日与你同行的除了他孔笑苍,不是还有九爷吗呢?眼下,你就应该为你俩好好想想脱身之计才是。”
“脱身之计?”杏娘闻之色变,手心不由得一紧。
感受着杏娘手心的怵惕,绿天芭蕉再次环顾四周后悄声言道:“你道这司马丹是什么脚色?你道这司马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我可告诉你,这司马丹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你们要从他门槛过,不留下点好东西,他是绝不会放你们走的。”
杏娘细细揣摩着“好东西”这三个字,思忖道:“好东西?我们来得匆忙,可没带什么奇珍异宝,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绿天芭蕉眉心一蹙,欲言又止,微微低下头来,似有难言之隐。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见绿天芭蕉目光闪烁,杏娘忍不住向其问道。
踌躇片刻,绿天芭蕉带着几分畏葸的神色再次压低声音道:“妹妹,实话与你说了吧。燕子楼空虚已久,司马丹办这次比舞,名为悼念他的亡姬,实际上是想搜罗才艺双绝的红袖美人以结枕席之欢。方才你从天而降,翩然而至,那风姿、那气韵、那神采,纵是端直如柳下惠,也很难不动心啊。”
“……”杏娘惊愕莫名,半信半疑地望着绿天芭蕉,蓦地明白了原来她所说的“留下点好东西”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