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男子信誓旦旦地回答道,那坚定而愤怒的表情,犹似赌上了他这个痴情者毕生的尊严与信誉,鉴于此,杏娘那双善于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曲意为之留了几分情面。
虽然他的尊严里夹杂着厚颜无耻的味道,但是相比他那不知从何谈起的信誉,前者确有几分实意,毕竟他对木盼盼的情可都是用真金白银筑造起来的,这可一点儿都不假。
“虽然天公待令夫人不厚,但得遇司马公如此长情,也算待之不薄。”杏娘用一种尊重的语气说道,“令夫人若泉下有知,得君今日所言,也必然欣慰无限。”
司马丹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指肚轻轻地摩挲着扇柄上那个已经被磨得褪色的篆刻“沈”字,就像是摩挲着一片刚刚零落的栀子花花瓣一样,光滑柔腻的质地让他的内心感到熨帖,然后他将那扇面移至鼻下,扇面上柔和而绵密的花香,让他第一次听到了来自那双蛱蝶的深情告白。
“今日得遇娘子,才真是老天爷待我不薄。”司马丹双目微翕,迷离的眼神中一种被泪水浸泡过的相思缓缓地流进了他的喉咙里,留下了一股孤独的咸味。
迟疑了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把扇子,不好意思了,在下收回了。”羞赧而不失气度的笑脸恰到好处地维护了他在被杏娘婉拒之后的体面。
司马丹终于打消了赠扇的念头,但神情略显沮丧。
他怅然若失地踱至香几前,放下手中的缂丝扇,提起那个窄口琉璃瓶,瓶中蓄有少许清露。他微微摇晃了两下,从瓶中倒出几滴,滴在一旁的敞口碧色雕花玉碗之中。此碗是一个造型精巧的惊喜碗,外雕连理合欢,内中碧水渌波,一对绣衣鸂鶒,交颈接翼,相偎暖眠。
几滴晶莹的清露如清晨花间上的露珠一般滴落碗心,漾起层层涟漪,过而,空气之中也微微漾起了点点花的馨香,馨香幽微,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悄悄地向四周弥漫。
“这是这把扇子与司马公的缘分,自当归您所有。”
“那娘子与那把宣纸扇的缘分呢?娘子可还要推辞?”
“我记得我说过,若真是天意如此,我自不敢违。”
“我信得过你。”
司马丹耸了耸鼻尖,深嗅了一口香气,美好的味道萦绕着他的鼻翼,让他内心当中那一缕疲惫的相思得以短暂的小憩。
“司马公,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你就不妨直言吧。究竟怎样才能帮你再见到你的夫人?”
待司马丹将那把缂丝扇收回之后,杏娘出人意料地将二人的对话再次引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那一刹那,司马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错愕的光彩,只因杏娘这一问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以致他那尚沉醉于馨香之中的五官都未能来得及作出惊喜的反应。
在迟到的惊喜之后,司马丹忽然紧张了起来。
“芭蕉没跟你说吗?”
“还是请司马公明示吧。”杏娘道。
司马丹大吞了口唾沫,将心头的激动勉强安抚了下来。但喜悦的心情比满腔的怒火更难以压制,它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时不时地从你的毛孔里蹦出来,扰乱你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呼吸节奏。
“好吧,那就由我自己来说吧。”司马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
“其实很简单,庭前一段舞,楼中一局棋。”司马丹一边说,一边还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这庭前一段舞,你已经赢了,我就不再赘述了。至于这楼中一局棋呢。”
“是这样的,盼盼生前爱好弈棋,曾研究出了一玲珑棋局,颇为得意,只可惜到死也未遇敌手,这也成为了她生前一桩憾事。”司马丹且走且说,将杏娘再次引到了那局棋前。
“所以,我还要破了这玲珑棋局?”杏娘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盘棋上。
“正是。”
“就是这局?”
“稍等,待我覆棋。”司马丹俯身去拾棋子,“这局棋,刚刚芭蕉下过,只可惜,她也没破。”
“连她都没有破?”
“嗯!芭蕉棋艺的确精湛,可惜啊,棋差一着!”话题转到棋枰上来后,司马丹的神色顿时变得开朗起来,方才那一股子紧张彷徨的神色也随之慢慢退散了去。
“逢方必点,形方必觑,这么基本的走棋,她都忘了。看来这输棋之人是心有旁骛,没有专心棋局。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竟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真是可惜!”杏娘一针见血的道破了这局棋的问题所在。
听着杏娘解析棋局,司马丹停止了拾棋,还毫不讳言地说道:“惟有如此,我才有机可趁嘛!”
“是芭蕉仙子主动认输的吧?”
杏娘望着棋枰上的黑子,黑子“棋筋”尚在,只要破枷而出,这局“黄莺扑蝶”必可漂亮地完胜对方。不过,执棋者却放弃了这个机会,可见这位执黑者并无求胜之心。
“呵呵,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垂死挣扎也是枉然,所以她一句‘南风不竞’,就认输啦。”司马丹瞧着棋面上的白子,半似炫耀地言道。
“南风不竞?”
杏娘蓦地一凛。她抬头朝司马丹觑了一眼,嘴里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默问道:“南风不竞多死声。她是想借这局棋警告我什么,还是想暗示我什么?”
杏娘的眼眸之中疑云重重,与此同时,她的心头也被一种令人不安的预感死死地笼罩着,这种预感带着一缕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的,一点一点麻痹着人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