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俱疲回到鄞峡已是傍晚,满脑子想着赶紧扑到床上睡一觉。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中午,透支的不单是体力,还有被樊红雨花样繁多的折磨——拷问他为何撒谎,为何战斗力不强,为何……
甜蜜的折磨,唉!
但一天下来接到的电话使他不得不坐到办公室,应付没完没了的各类指示、报告、会议材料等等,还急不来,官场上的真实意图都隐藏在字里行间,须得仔细斟酌才不会中了下面那帮官僚的套儿。
晚上七点多钟,房朝阳送来景区管委会的机构设置方案,这只是借口,实质是透露另一桩消息:
本土派和成槿芳系准备联合起来说服苗彰荣重新启用于东俊,出任新成立的景区管委会主任!
按常委会达成的共识,景区管委会是市旅游局的下属机构,相当于部室的正科顶多副处级。
倘若于东俊出任管委会主任那就不一样了,相当于标准的正处机构,市旅游局根本没法行使管理权和监督权!
之前于东俊因为毒土壤事件犯了众怒,被方晟勒令无限期待岗,加之市里已经任命了新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意味着仕途基本终结。如此安排既能够咸鱼翻身,又能替本土派牢牢控制景区,可谓一石双鸟的好棋!
“这倒没想到……算盘打得蛮精啊。”方晟道。
房朝阳道:“现在能狙击的招数只有一个,就是拿污点说话,坚决守住不带病提拔任用的底线,大不了,我把矛盾捅到省委组织部,看看到底这种人能不能任用!”
他是打算硬抗到底,采取玉石俱焚的打法。
“冷静,”方晟提醒道,慢慢喝了口茶,再凝思想了会儿,道,“即使矛盾扩大化对于问题的解决也无济于事,因为人事任免都是常委会集体研究决定,不会有个别承担责任。”
“方哥不是擅长在常委会记录上搞埋伏吗?只要咱俩,还有少峰主任坚决反对就行。”
“于东俊是有污点,可档案上没记录,关键时刻还得靠硬证据……”
“找几个人写人民来信!”
方晟笑了笑:“瞧瞧你,无赖式打法都出来了,没必要的。朝阳啊,这事儿暂时先捂着,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等到正式讨论人事安排时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通常就是退让的委婉说法。
房朝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实在不明白向来诡计多端、以神出鬼没的招数打得对方防不胜防的方晟,居然打算退缩!
常委会不占优势可不是理由,须知方晟刚到江业时处境更恶劣,几乎是以一打十,费约照样被搅得头昏脑胀。
在顺坝,对手是有黑势力背景的流氓地痞,同样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是不是因为快要离开,方晟不愿大动干戈呢?可能性也有,却不是方晟的风格。
在银山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还多管闲事,配合茅少峰翻了冤案,使得一干贪官污吏纷纷落马。
那么这回筹划一盘怎样的大棋呢?
房朝阳知道不到最后方晟不可能轻易亮出底牌,闲聊了会儿便离开。
埋在文件堆里忙到凌晨一点多,总算处理完急件,方晟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到窗前。
不远处东方绿地仍在彻夜施工,工地灯火通明,机器轰轰直响,依稀传来工人们施令口号声。
灯光映在方晟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冷峻而严肃的轮廓。
从三滩镇到鄞峡,历经大大小小数百场权力斗争,方晟从来不是主动发起进攻的那一方。
好斗的公鸡不长毛,官场也是如此。总想通过挑衅、压制甚至消灭对手来获取利益,往往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从方晟内心来讲,去年与吴郁明分道扬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正治理念还是施政方略,以及对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视程度,两人都具有非常默契的共识。更重要的是,吴郁明与方晟一样不贪财,还多了个不好色,这种领导干部对老百姓来说尤为难得。
吴郁明走了,苗彰荣来了。
几番接触后方晟就看出苗彰荣的底细,压根就是那种传统的、自私自利的、把个人利益永远放在头条的旧式官僚。
从那时起方晟就打消沟通协商、合作共赢的念头。苗彰荣不想振兴地方经济,不想通过努力改造落后的投资环境,不想真心实意为老百姓谋福利,道不同不相为谋!
倘若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无妨,正府主抓经济,方晟准备利用剩余时间把基础打牢打厚,把城市改造提高一个档次,把行政构架和事务流程理得更顺,不管接任者是谁,自己反正能问心无愧地离任。
然而本土派和成槿芳象打不死的赖皮狗,稍稍有了喘息机会又虎视眈眈起来,琢磨着趁其不备多咬几口肉。
这样就不好了。
须知方晟之所以每次都能笑到最后,就在于他永远有一张没掀的底牌!
对黄海本土派、对费约、对顺坝黑势力、对陈景荣……方晟不喜欢用杀伤力太强的武器,但不代表没有。
如同核武器,用与不用,反正在仓库里搁着。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格外舒服,方晟却连打两个喷嚏……身子愈发虚弱了,唉,色是刮骨刀啊。
樊红雨是大刀,徐璃、鱼小婷、白翎等人都是小刀……
心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刀,回到宿舍,进了卧室,打开灯吓了一跳:床上躺着一把刀……不,躺着鱼小婷!
满脸苦笑道:“这么……这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