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妇人看来,这个外乡来的年轻姑娘许是在自己娘家人的请求下来的这里。
毕竟镇上的规矩摆在那儿,但凡是进了这小木屋里的人,再想出来就难了。
自己的娘家人要是不想冒什么风险,诓了个不知情的外地人来救自己,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种可能在妇人看来还是可能性太低了。
本镇上是没有外乡人的,最近来过的一个外乡人,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没有人让我来这里救你。我确实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但是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聪敏的年轻姑娘听出了妇人话中的试探,但她仍是直率了当的告诉了后者实话。
妇人坐在屋顶上头,听了姑娘的话后,抬眼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说她不是镇子上的人,却敢来管镇子上的闲事。
对方到底是个有背景的,还是个心思纯善的呢?
妇人想不明白便继续问她道,“你可是认识镇子上的什么人?”
“不算认识。”
“那你跟镇上的镇长有什么关系吗?比如你要和他家的儿子结亲了,又或者你和他们家是亲戚关系?”
“没关系,我并不认识这个镇的镇长。”
姑娘的回答言简意赅。
她这一路走过来,唯一和她打过交道的,只有先前带她去到自家门外给了她一碗水和几个馒头的那个年轻男人。
她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但是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她记忆中那个曾坑过她的那个小男孩,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过是昨天和今天两天的时间之差,一个人却好像一下子长了大了十岁。
姑娘的回答明显的让妇人感到有些失望。
她默默的垂下头去,原来这姑娘既不是受了她亲人委托来的,也不是仗着和镇上的大人物有关系才敢发善心救人的,跟她那个死鬼丈夫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可偏偏就是这个外乡来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姑娘,这会儿却成了唯一救了她一命的人。
想到这里,妇人的心头有了莫名的酸楚。
她捋了捋自家有些干枯凌乱的头发,将它们摸得顺直了些后,才对姑娘开口道,“你方才用手指着的那栋旧宅子,在我们镇上可能有上千年的年头了。我们镇上的人,都管它叫‘祖宗宅’。因为相传最早带着我们这一脉来这里定居的领头儿,住的就是那间宅院,他算是全镇人的老祖宗。”
“后来那宅子不知住了多少代人,渐渐显出了灵异,引得不少人去朝拜许愿,说是祖宗有灵,在庇佑大家呢!
再往后啊,那宅子里就不适合住人了,慢慢的就荒了下来。
可香火却是越来越旺了。
起初的时候,大家都是折纸钱、烧得是金银纸贡品,往后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变成的上贡大活人了,偏生祖宗宅也收了,还赐下了一种能用来点蜡烛许愿的神膏。
打那时候起,镇上也就没人上贡纸贡品了,都是请的自家上年纪的老人出来做贡品……
毕竟是快进坟堆的老人了,再活下去对年轻后辈来说迟早都是拖累和累赘,倒不如早早贡献了自己,也好给子孙后代留点福祉……”
中年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不觉带上了几分哽咽。
若说她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都是上了年纪才被送来木屋,叫祖宗翻个牌子、化成神膏,能给家里的后辈积福添运,那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却被自己的丈夫提前送来了这里,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些年没能给丈夫生下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
镇子上,似她这种不能生或是不愿生的女人,被丈夫提前送进木屋里上贡,都是惯常有过的事情。
许多别人家也都做过这种事情。
起初的时候没有人反对这种事情,等到日子久了,这也就成了规矩。
可妇人自己不想死。把自己上贡给祖宗,这话说得是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可这和让一个好端端的活人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镇上的孩子们和年轻人,对祖宗宅有的是敬畏,她们这些个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觉得那宅子可憎可畏,私下里更是叫自家身下的这种木屋“吃人屋”。
因为你把一个大活人放进来,在屋外挂个写上了吉日的小牌子。
等到吉日一过,你再来看的时候,屋子里的那个人就已经被带走了。
木屋里头一切完好,唯独屋子里的人好像是被祖宗宅悄无声息的给吃掉了一样。
妇人将这些事情断断续续的说给年轻姑娘听了。
也许是她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头太久了,可这话又不能对镇子上其他的人说。
因为要是有人明面上对祖宗宅不敬,镇长便会出面代替祖宗宅惩罚不敬的那人。到时候许是会罚上几日断水断粮的禁闭,严重的时候,说不定也会被拿来上贡祖宗。
以往镇子上也是出过这种不服管的年轻人,嚷嚷着让所有人都不要上贡了,可这些人最后一个个都遭了殃、甚至连累了家人。
在这个镇子上,反抗祖宗宅的都死了,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像她这样的顺民。
年轻姑娘一边听妇人说着话儿,一边在自己的脑海里绘制着一张关系图。
这图上,打底的是整座小镇的布局,上面包括了镇上人家和三口水井与农田的布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