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忙碌,清理武昌内外,厌军所到之处,教兵无不弃刃卸甲,束手投降。
各街各巷都有世族组织人手维持秩序,城池易手之夜,非但没有乱兵侵扰的情况出现,民众们甚至迫不及待的鸣炮放花庆祝,处处都是喜气洋洋。
待到天明,在世族士绅的协助下,厌军开始按部就班的收拢降兵、清缴兵械、清点户籍、盘查牢狱等等,诸般有条不紊,甚至有余力朝城外派出兵马,接收周边郡县,维持地方治况。
这一番整顿下来,只一天一夜的功夫,整个武昌城已经平平稳稳,牢牢掌握在厌军手中,如成都血夜那般的惨烈,终究是没有发生!
然而裴山脸上却没有一丝悦色。
他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官库粮仓,可是结果令他震惊无比,教军东犯建康,竟带走了所有金银,以及,粮食!
以富庶著称的堂堂武昌城,府库不见一锭金子,而仓廪,更已经见底了!
从降将降吏嘴里得知,在教军占据武昌城的这区区两个多月里,始终持续不断搜刮控制区域的粮草汇至武昌,从官仓到大户家的存粮,概不放过,整个江州乃至再朝南的郡县无有幸免。
武昌城几乎没有存粮了,周边郡县的情况只能更糟,而且想借粮都没地方借,难道朝被打成筛子的江陵江夏去借?还是指望从两淮调配?
唯独未受国战波及的吴兴、吴郡、会稽三吴一带,恰恰又因为庾亮存了私心,早在去年就以北伐的名义,把邻居家的存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这就意味着,直到明年夏粮收获,从江陵到会稽,整条大江从西到东,随时都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而武昌这里,眼下就有上百万张嘴,嗷嗷待哺!
一旦彻底断粮,百姓饿极了眼,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大掌柜,官府是没有粮食了,却不知百姓家里,尤其城中大户,是否能有藏粮支应些日子。”
裴山冲下首的褚妙子问道。
从前裴山对褚妙子是以一婢女相待,唤一声褚姑娘已算客气,但今次入城以来,却一直以大掌柜敬称。
裴山很佩服这个女人,光复武昌这女人是立了大功的,卧底虎狼巢穴担了多少风险?不见的就比疆场厮杀来的容易!
褚妙子是厌军放在教兵肚子里的蛔虫,如今就是厌军在武昌的眼睛,对于武昌城的底细,没谁比殿下的这个心腹女使更清楚。
他并没有问向同为卧底的封二,因为他很了解封二爷,两面三刀的封二并不擅长这些琐碎账目,而这个女人,却是再精细不过的了。
安顿武昌局势,须臾离不开这个女人。
所以在这个商议如何处理燃眉之急的会议上,除了他、周饴之、谢安、张淳、封进几个有限的核心要人,还有褚妙子列席。
褚妙子摇着头回道:“据我掌握,应该是极少的,流民绝无余粮可藏,而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度日艰难。”
她顿了顿,又做了个解释:“为何这样说呢,我举一个方面,裴帅便可管中窥豹了。城中饿殍遍地,除了一无所有的流民,还有被逼的家破人亡的士绅。而稍能保全性命的豪门世族中,又不乏寻我门路求活的,求不成门路,便是卖儿鬻女的也比比皆是。我处有细账登簿,可供查验,城内中等之家及上,鲜有空缺。他们但凡还有点家资,又何至于此呢?”
“之前靠着张浑口袋里露点粮食出来,大面上稍能维持稳定,但张浑既使了釜底抽薪的毒计,恕妾身直言,若无他方接济,不出三日,别说下锅的米了,武昌阖城恐怕连块老鼠肉都再也找不见。”
“幸得早复武昌,否则张钦之那厮必然是坐视人吃人了。”封进狠狠啐了一口。
“张浑带走粮食并不是为了人吃人,他是要迟滞我军东进,好毒的计,城破了也能照阻不误...但是武昌不能再乱,更不能有人吃人,”
胸中怒火难抑,裴山语气依然平静,冲谢安道,
“安石,烦你给邾城写封军函,将武昌现状告知庾相,就说咱们这里先用军粮凑合几日,央他速调粮草,武昌归根结底是他老窝,他不至于小气。”
厌军纵有余粮,可也只是来自黄石滩大胜中缴获的赵军物资,何况还分匀给了东军和南兵,要给厌军江北守兵留下用度,还要照顾江北难民,此番收复武昌所带的辎重,其实也并不多。
这些军粮做为杯水车薪暂缓断粮危局之后,收复武昌之后的厌军根本没有能力再东进了,这也正中张浑下怀。
周饴之素来和善,从未见他发过脾气,此刻也捶桌大骂:
“就为了迟滞咱们,不惜饿死百万人为代价,旷古奇闻,闻所未闻,令人发指!堂堂修道之人,还是天师一系嫡脉,心机竟毒到这种地步!”
张淳满脸通红,再也坐不住,蹭的站起:“无须动用大军,某以一骑直奔张浑贼营,再仿昨夜之事,亲手清理门户!”
在座的虽然都对张浑所为咬牙切齿,但最为痛心疾首的,却是张淳这个亲哥哥。
在张淳眼里,张浑所做所为分明是替别人火中取栗,而代价则是以荼毒苍生社稷的结果,毁掉天师教百年清誉,乃至挖断后世传教的根基!
他打破脑袋也无法理解,素来精明过人的弟弟为何会干出这等蠢到极点的事情,难道真的是野心膨胀到走火入魔,已经无药可救了?
所以两个月前还在蜀中寻路偷渡回凉州的他,一接到司马白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