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忠此时既担心姜的心思杂念,因此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但人总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姜以忠越是害怕,便越是有人要借这件事情往他的身上捅刀子。
这时对面便传来了现任吏部尚书彭海义愤填膺的声音:“魏相,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彭海最清楚了,您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必定是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在陷害您。您就别管这些奏折了,还是快去和皇上解释清楚吧,我想皇上也一定会相信您的。”
他这话是与魏可宗说的,说到“居心叵测”这四个字的时候却瞟了姜以忠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没有特意掩饰,在座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彭海身为吏部尚书,是魏可宗的直接下属,魏可宗若是有心以权谋利,为族人谋取官职,只需与他打声招呼即可,又何必舍近求远,竟然隐瞒得连他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他以此判断魏可宗是被冤枉的,再加上素来敬佩魏可宗的为人,便忍不住帮魏可宗打抱不平起来。
魏可宗刚看完一本奏折,并且细心地把批过的奏折都放在一旁摆好。他听了彭海的话,面上毫无波澜,拿起另外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头也不抬地道:“既然你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我又何必去解释呢?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
“您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就怕别有用心之人用些鬼蜮伎俩把皇上给哄骗了,到时您岂不是平白被玷污了名声?”彭海见魏可宗不把姜无谄的弹劾当一回事,心中不免着急,看姜以忠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魏可宗的眼睛仍然盯着奏折,不咸不淡地道:“皇上若能信任我这把老骨头,那是我的幸运;皇上若是不信,我年纪也大了,正好就此归隐,含饴弄孙。”
“可......”彭海还要再劝。
这时坐在他下首的柳弗愠赶忙道:“魏相说得对,皇上英明,自有圣断,必定不会让魏相含冤。彭尚书不必着急,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还要等到什......”彭海刚要反驳,回头一见柳弗愠正微不可察地冲他摇了摇头,心知柳弗愠是在故意拦着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既然魏可宗和柳弗愠都这么说,他也便不再坚持,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只是他仍然心中不甘,便拔高了音量故意道:“我与姜尚书先前同为侍郎,后又一同升任尚书,我常见姜尚书围绕在魏相身边鞍前马后,本以为姜尚书是和我一样因为受了魏相颇多指点而心存感激呢,谁曾想竟然是别有居心?”
无论姜以忠升任礼部尚书前后,他都是魏可宗的下属,两个人有许多政务上的交流和交接,所以姜以忠时常围绕在魏可宗的身边听候差遣,实际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请。只是被彭海这样阴阳怪气只讲后果不管前因的说出来以后,便仿佛姜以忠是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
当初因为神武太后的一句天底下没有人比魏可宗更适合做礼部尚书的话,姜以忠便做了近二十年的礼部侍郎。在那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一方面怨怪神武太后和魏可宗,一方面又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德行不足,所以自神武太后到李复书,都宁可让魏可宗兼任礼部尚书,也不愿意把他升上去。
所以这些年来他便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一言一行都要按照规矩和礼仪办事,唯恐被人说他德行有失。如此数年,他终于得到了个忠厚秉直,守法持正的名声。
如此注重规矩和礼仪、拼命维护自己名声的姜以忠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
他当即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我能有什么居心?你不要血口喷人!”
越是心虚的人越是想要大声压制别人对他的怀疑,却不知道他这般反应正中别人下怀。
彭海愈发嘲讽地道:“难道不是吗?姜无谄抓住一丁点儿由头便大做文章,在为政殿上当众污蔑魏相,难道不是想借魏相的名望搏个忠直敢谏、不畏强权的好名声吗?”
“你胡说什么?他只不过是......”姜以忠气得两眼圆睁,双眉直竖,脱口便要替姜无谄解释。
他想说姜无谄只不过是按职权办事而已,断然没有半分私心。
可当他的眼神瞥见坐在上首,任由他们如何争吵都岿然不动的魏可宗时,便立马闭上了嘴巴,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姜无谄公然在为政殿上弹劾魏可宗,无疑已经大大地得罪了魏可宗。他若是此时再为姜无谄辩解,那便是认可了姜无谄弹劾魏可宗的那些罪状,必定会更加激怒魏可宗。
倘若姜无谄弹劾魏可宗的那些罪状都是真的倒还好说,偏偏今日姜无谄弹劾魏可宗的时候虽然说得义正辞严,但实际上他所说的那些证据都只不过是一些人的片面之词而已,根本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所以姜以忠此时才会如此担心。
他不仅担心姜无谄的仕途,也担心自己未来的处境。虽然他如今也已经官拜宰相,但那只不过是魏可宗病重无法兼顾,李复书才恩赏给他的。无论身份和名望,他在朝中的地位根本不可能与魏可宗相提并论,若是他现在激怒了魏可宗,日后魏可宗若要为难他,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虽然以他和姜无谄之间的父子关系,即使他此时什么都不说,魏可宗也还是有可能会记恨他,但他仍然希望他此时的容忍能够缓解和魏可宗之间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若是此番姜无谄遭到重罚,只要他还在如今的位子上,日后总能找到机会帮姜无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