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厚德道:“委大臣办大事,责小臣办小事,为治之道也。若陛下信小臣而疑大臣,委以重任而求其细过,则刀笔之吏必将顺从旨意舞文弄法,诬告成风,百般构陷其罪。姜的真伪便指摘当朝宰相,虽然并不见得是他本意,但皇上若是顺从其意追查深究,则无疑是给别有用心之人开了一扇迫害忠良的通天大门。”
“这......难道朕像是那不辨忠奸不明是非的昏君,会被奸佞之人蒙蔽?”李复书不高兴地道:“被弹劾之人若有冤屈,他们在被调查之时自可陈情。”
姚厚德道:“可往往官员们若陈述辩解,会被认为内心不伏罪;若不辩解,又会被认为犯罪属实。进退两难之下便会造成官员们为免于灾祸而欺上瞒下,尸位素餐,无所作为。最终的结果还是皇上受蒙蔽,而百姓饱受疾苦。”
李复书本就相信魏可宗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担心言路堵塞,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但他没想到即便他顺从姜无谄的意思彻查此事,最终还是会受蒙蔽,甚至会造成比这更严重的后果,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着与魏可宗生隙的风险而去追查此事呢?
李复书心中兀自揣度许久,已然有了盘算:“魏相忠心耿耿,劳苦功高,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说他以权谋私,纵容族人作恶,我也是不信的。只是这件事情终究是他治家不严,没有管理好族人引起,朕可以不深究,但总要小惩大诫一番。”
姚厚德道:“魏姓是大姓,尤其常州魏家,本就是名门望族,嫡系旁支的加起来恐怕不少于数千人。如今因为魏相的缘故,同宗连族之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人良莠不齐,即使有一二个人私底下擅自利用魏相的名号谋利,魏相常年身居京都,又如何能够知晓呢?”
“可这件事情都闹到为政殿上来了,若是一点儿交代都没有,总不好服众。”况且他这个皇帝为这事烦恼了许久,若是罪魁祸首一点儿惩罚都没有,如何能够让他舒心?
李复书是皇帝,他决定的事情,谁敢有异议?姚厚德看出李复书的小心思,笑道:“皇上说得是,事情闹大了,总要有个结果才好交代。姜御史先前代天子巡视地方之时犯了众怒,弹劾他的奏折每天像纸片一样飞进宫。但姜御史又向来都是按照礼法办事,从无逾矩之处,皇上若是处置他,未免显得太过独断,但若是不处置他,又难以平息众怒。”
“如今他未查明真相便在为政殿上当众弹劾魏相,诋毁魏相清誉,实在影响恶劣。但若说他做错了,闻风奏事是御史之责,姜御史弹劾魏相也并无僭越之处。姜御史所行之事,每次都是不足罚,却又不能不罚,既然如此,不如就将这两个半罪并作一罪,罚一罚姜御史,这样无论是先前犯了众怒,还是这次诋毁魏相清誉的事情,便都有交代了。”
往日赵学尔每日里除了关心朝政便是看书,或者花些时间处理宫务,只有很少的时间会用来练字或者小憩。但是今日自从得知魏可宗对姜无谄的安排之后,她便命人搬了把太师椅坐在窗边,目光空洞洞地看着窗外,已经半日光景了。
如鱼以为赵学尔还在为姜无谄的事情烦忧,也没有上前打扰,只命人去政事堂那边听着消息,一旦有任何关于姜无谄的消息,即刻来报。
连赵学尔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听天由命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姜无谄什么时候已经在赵学尔那里有如此分量了。
她在赵学尔身边这么多年,除了神武太后驾崩那会儿,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赵学尔这副模样。
许久,一个侍从来报,说李复书决定调遣姜那边拟诏了。
如鱼听了,欢天喜地地来报赵学尔,高兴道:“宿州虽然偏远,但比起咱们承州和小公子去的粱州可好多了。刺史虽然比不上御史大夫的品级高,但也不小了,而且主理一方政务,很是能够磨练人。皇后,这下您该放心了。”
赵学尔听了也高兴,收回方才不知道在看哪里的目光,笑道:“魏相早就说了他会替姜无谄安排的,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咦,那您方才在想什么?”如鱼诧异道。这两日来除了姜无谄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若不是担心姜无谄,那她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忧?
“我?”赵学尔的目光又放回空无一物的天空,想了想,道:“我在想......在想弗思。”
她说想柳弗思,倒也不全是假话。
只不过她想的不止是柳弗思,还有曾经在承州之时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她虽然没有皇后的尊位,也不像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朝政之事,却常常能够出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亦或是亲自向官员们请教朝政、民生之事;身边还有柳弗思这个至交好友,二人促膝长谈,把盏言欢,向对方讲述自己的理想和心事。
虽然那时候她也有许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和许多其他的烦恼琐事,却不妨碍她意气风发,自由自在。
如今若不是她身边的人还能持令出入后宫,给她带来些与朝政之事相关的消息,尤其如鱼聪慧过人,即使与朝中的大臣们相比也毫不逊色,她无法出面的事情交给如鱼办也能放心,只怕她就要成为后宫这口大井里面的青蛙了。
想到这里,赵学尔不由得心中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