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四年夏,东郡
乱葬岗,枯树旁,土堆上坐着一群骨瘦如柴,一张薄皮绷在身上,蓬头垢面,肚子诡异凸起,说不清是人还是鬼的家伙。
树下,躺着三个穿着还算完整,没有露屁股露大毛腿的年轻人。
“大兄,你说小弟能撑过去吗?”
依着老树,出气多进气少的仲兄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烈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躺在地上的十五六岁少年,轻声道。
“噗,撑什么,这世道死了只怕比活着还要享福。”
开口嘟囔了一句,大兄继续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往嘴里塞去,艰难却顽强地进行吞咽。
“土者,地之吐物者也,非人能食。”
听到大兄身上传来“噗噗”的吞咽声,仲兄艰难支起上半身,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地开口劝道:
“大兄,女非地,食土大害!”
“呸,啪啪。”
呸了一口土腥,大兄伸手摸了摸沾满泥土的嘴巴,拍了拍被泥土撑起的,显得格外诡异的大肚子,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害不害的,我只知道肚子饿,需要吃东西来填满。”
“你以为我想吃土?可我没菜没肉没粟,不吃土还能吃什么?”
“噗噗,刘大说的对,谁想吃土啊?俺们也想吃肉吃粟,可它没有啊。”
大兄的话,引起了周围同样在吃观音土的流民,众人纷纷摸着肚子,开口附和。
“……”
明明是在说为了避免自己饿死不得不吃土,这件极为悲惨的事情。
可大兄等人的语气却十分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气。
“怨气?嘿,若是怨气能当饭吃,我可以怨气冲天!
可它能当饭吃吗?不能啊……”
大兄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蹲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扒拉土壤,嘴巴开合,不断吞咽,像极了拱食槽的肥猪。
只不过,肥猪是在**饲料,而是大兄却是在寻找一种虚假的饱腹感。
“……嘶啦,吧唧吧唧。”
忍耐许久,干瘪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颤巍巍地伸手从树干上撕下一小块还算湿润的树皮,用力地咀嚼,努力地吮吸树皮里那一缕说不清存在,还是不存在的水汽,借助它来唤醒自己拿早已没有知觉的胃部。
仲兄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不想走上吃土的不归路。
“咚咚~”
拿头撞了撞树,仲兄赶跑眼前的金星,开始提起精神,艰难思考。
“噗嗤,噗扑通,哗哗。”
突然,左前方一位披着几缕布条,浑身黑乎乎,雌雄难辨的流民吃着吃着土,脖子猛地一歪,一头扎进坑里,四肢抽搐几下,眨眼间,就没了声息。
“……”
虽然在不长的流民生涯中,仲兄已经看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但每当看到这一幕,亲眼看着生命消失在眼前,仲兄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激起了求生欲。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说昏迷的小弟,就算是没出事的我,也迟早要死。”
“可前些时日,刚从太守府那领了一块糗鞴,还想去领就得去河内、河南、函谷关。”
“……大几百里地,真走到哪,恐怕早就被饿死了。”
仲兄强顶着眩晕感,扶着枯树,抖着弹棉花的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眯缝着眼,看向四周那被烈焰炙烤得裂痕遍布的大地,思索起自己的自救方案。
“山林就不用想了,人饿动物也饿,就我这身板,遇到了还指不定谁吃谁呢。
不过,这里是东郡郡治濮阳,北边就是前几年大河决口流出的瓠子河,人旱河可不旱,小心一点,削尖了树枝去叉鱼应该是没问题的。”
作为一个记忆力还算不错,居住在兖州的山东人,仲兄很快就回忆起了那件让自己家破人亡,兄弟几个艰难流浪,不得不自庸为生的大事——瓠子决堤。(注一)
“……”
“咔嚓,嘎吱。”
双手举起,将自身重量压在树枝上,树枝慢慢向下弯曲,弯曲的程度越来越大……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正反力作用下,树枝断成两截。
老树上仅留着短短的一节,仲兄手上却拿着一根三尺有余,一头露出粗粗的植物纤维,稍加打磨就能叉鱼的树枝。
不过,这一下的响声很大,惊得休憩的众人一抖,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目光迅速聚集到仲兄身上。
“刘二,叉到了大鱼,可别忘了我等。”
“小子,叉鱼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就等着喊累吧。”
“嘎吱,啪~”
“刘兄,我也跟你去!”
或是祝福,或是摇头,甚至还有一个同样想到瓠子河,要去碰运气捕鱼的少年掰断了树枝,准备和仲兄搭伙。
“噗噗,你要去捕鱼?”
突然,身旁那沉迷吃土的大兄摸了把嘴,抬头说了一句话。
“嗯,大兄?”
已经迈出去一只脚的仲兄猛地一停,转身看向大兄,准备听听大兄的看法。
虽然对大兄吃观音土这种自杀行为颇有微词,但长兄如父,大兄的话还是要听的。
没准,大兄大智若愚,真的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让自己更容易捕到鱼呢。
“噗。”
大兄停下吃土,捧着大肚子仰躺在地上,扫了两人几眼,缓缓开口:
“也好,两人搭伙,起码不会被窜出来野兽叼走。”
“……”
仲兄那本就暗淡的双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朝着大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