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嘿呦嘿呦。”
一处两山相加的山谷中,六百射声士脱掉甲胄,打着赤膊,卖力地营造营寨。
“嘭,嘭嘭。”
山口处,几十根两人和抱的粗木桩被钉进地面足足三尺深,桩上还缠着些许报废的破布烂绳,将入口处那还算平整,可以供骑卒冲锋的地面割得七零八落。
“司马,咱们这么干,匈奴人是不能骑马进来了,可咱们的骑卒也出不去了呀。”
站在身旁跟着李陵视察防线,不知何时成了“心腹”的传令兵指着面前这个互相缠绕,毫无规律的木桩阵,皱眉发问:
“这木桩虽然有利步卒发威,可我部骑卒数量远超步卒,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嘭,嘭,嘭~”
听传令兵这么一说,周围那些正在钉木桩的赤膊士卒不由放缓了速度,把目光汇聚在李陵身上。
“先停停,看看这小司马怎么说,别等咱们钉完,人家改了主意,让咱们再拔出来。”
“……”
李陵发现了,每当这个传令兵一开口,周围的人总是竖起耳朵偷听,然后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意思就要被曲解,士卒再一鼓噪,往往就坏了自己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直接说匈奴人如何如何,我军如何如何,得引导他们自己说出来。”
压下心中的翻飞思绪,李陵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传令兵,扫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的士卒们,缓缓开口:
“步乐啊,我且问你,我中国之兵与一倍匈奴之卒先步战,再骑战,分别是谁胜谁负啊?”
“自然是我中国之兵胜。”
浑身一震,认为司马是考较自己,陈步乐连忙开口道:
“坚甲利刃,劲弩长戟,轻车突骑,匈奴全然不可挡,数虽多,然无用也。”
一个还在普遍用青铜武器和骨箭,铁质武器不成规模的游牧帝国,又没了马匹之利,肯定是要被已经进入铁器时代,全军列装铁质武器,人均镶铁皮甲的中原王朝吊起来暴打喽。
塞外民族的兵刃、甲胄、箭矢质量向来是硬伤,即使冶铁技术达标,可限于人口,也往往成不了规模,远远不能和中国相提并论。
当然,我大怂除外。
“那若是三倍之众呢?”
陈步乐如此配合,李陵心中暗喜,继续发问。
“步战仍是我中国之兵胜,骑战……”
对于步战,陈步乐毫不犹豫地判胜,到了马战却是迟疑了一下,低下头,神情一暗:
“或是匈奴之骑胜。”
“啊?”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老卒们低垂着头,新兵们却鼓噪道:
“不是说我中国之兵坚甲利刃嘛,怎么步战就是能胜,骑战是不能胜呢?明明是一套兵刃甲胄啊。”
“咳咳,我中国之骑虽说弓马娴熟,但毕竟不是生在马背上,和三倍之匈奴之骑相战,如何能胜?”
眼看新兵鼓噪,几位老卒忍不住咳了咳嗓子,插了一嘴:
“坚甲利刃是长处,但不是胜处,骑战也往往是且骑且射,非是短刃相接。”
“是这样啊……”
得知答案后,这些深受“一汉当五胡”洗脑,认为汉军所向披靡的新兵们也不由垂下了头,沮丧地叹起了气。
“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为什么明知我部骑卒众多,还要如此施为了吧?”
李陵微微叹了口气,拍着陈步乐的肩膀,看向众人:
“我部骑卒只有千余,而即将要来的匈奴之骑却要过万,这哪里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分明是杀敌一万啊。”
“司马英明!”
众人拱手躬身,齐声称赞。
“嘭嘭。”
从身旁的士卒那里拿过一柄木锤,李陵抡圆了锤子,用尽力气,冲着面前的木桩敲了两下,木桩瞬间下沉一尺有余。
“别光喊啊,赶紧动手钉啊,要是一会匈奴人来了,咱们还没钉完,这乐子就大了。”
“嘭。”
有模有样地学着李陵抡起木锤砸了一下木桩,陈步乐高举起木锤,朝着周围还在垂头丧气的士卒们大喊道:
“都听司马的,大家伙用力钉,等匈奴人来了,给他们一个好看!”
“嘭嘭,嘭嘭。”
在陈步乐的引导下,上百壮汉齐齐抡起锤子,同时砸在木桩上,然后借力反抡出一个圆圈,再度砸在木桩上。
嘭嘭两声,整个营地都好似震了两震。
“嘿呦,嘿呦,嘭嘭。”
木桩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木桩的数量和同一区域的密度也在快速增加。
“……”
若不是李陵眼看不对劲,连忙喊停,木桩阵怕是要变成一堵歪歪扭扭的低矮木墙。
“司马,趁着大家伙的精气神上来,一气砸出几堵墙来不好吗?”
放下浸满汗水的木锤,活动一下因用力过度而有所酸麻的手掌,陈步乐不解地看向李陵:
“虽然这些木墙过于低矮,但也不能马能跳过的,完全能当成一道防线,层层阻击啊。”
“啪。”
甩了甩手,甩出一捧汗水,为了表达自己身先士卒,李陵一个人就砸了五个木桩,差点累瘫在地。
“呼哧呼哧,一来没必要,木桩也好,木墙也罢,都凝滞匈奴攻势的,最后还要靠武刚车防御。”
喘了几口粗气,稍稍缓过气来的李陵伸手指了指身后那四十辆环结成营的武刚车阵,又指了指眼前即使士卒用力,依旧离一堵完整木墙差着好远的木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