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眼底闪过一丝悲凉,道:“朕待你们母子不薄。”
德妃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歇斯底里,被自己的笑声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永嘉帝看她昂起头,似乎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更觉悲哀,索性转过头去不说话。
德妃笑够了,抹干了眼泪,道:“待我们不薄?你当年敬重皇后,宠爱丽妃,我们母子,在你眼里算什么?为了照顾皇后,我的孩子就那么没了,你也不过到我房里看了一眼,回身就去了丽妃那里。你请名师教导太子经史,亲自带着二王爷去狩猎,我的儿子呢?你可跟他说过话,问过他要做什么?”
永嘉帝哼道:“老三一向是那么个扶不起来的性子,知道他喜欢风雅,难道朕没曾赏了古玩字画给他?”
德妃又想仰天大笑,忽觉没了趣味,只道:“他天生是个扶不起来的性子?他跟太子一处读书,不过偶尔被太傅夸了几句悟性好,皇后便寻了个由头,让你给皇子们换了师傅。我伏低做小地在皇后房里服侍了月余,最后她还不是赏了那么些能玩会闹的小太监给三皇子?我要是不让他纵情风月,你以为我们母子活得下来吗?”
永嘉帝怒道:“丽妃母子还不是好好……”忽想起丽妃早逝,二王也是个只使力不使心的,便顿住了话。
德妃冷笑道:“你明白了?我还不怕告诉你,你以为丽妃怎么忽喇喇就没了?没错,是我下的手。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我知道你们夫妻从没把我放在眼里。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懦弱无能锯了嘴的葫芦,你那个皇后比你强些。也不过当我是她指到哪打到哪的一杆枪。哈哈,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便是那么好欺负的不成?我告诉你皇后为什么缠绵病榻,那是因为我给她下了毒!她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到最后除了我谁都不信,吃的喝的都是我一手操办,难得她还肯信任谁!”
永嘉帝气得浑身乱颤。用手死死抓住椅背,道:“那太子呢?也是你和老三下的手?”
德妃咬牙切齿地道:“她要毁了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毁了她的?这事也怨不着我,要不是你那位七儿子利欲熏心,我们也没这么容易得手。要怪也只能怪你没生养个好儿子,什么手足之情血脉相连,统统屁都不是。索性让你知道个底,你以为你那宝贝孙子几次遇难都是老七下的手?告诉你吧,都是我,可惜他命大。都被他躲了过去。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不是任你们欺负的。”
永嘉帝无力地垂下手,道:“他不是命大,是娶了个好媳妇。罢了,你老了,朕也老了。这一辈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都这么过来了。你自己选个走法吧,我一会儿叫人过来。”
德妃悲道:“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好歹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在你也就一句话的事罢了。”
永嘉帝起身往外走,道:“朕就是看在相扶了一辈子的份上,才让你走得安详些罢了。你以为便是朕不下令,你还能活得多久?天下就你一个人会下毒不成?要是朕先走了,怕你才是真的要受苦。”
德妃愣愣地看着汪总管摆在面前的托盘。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永嘉帝下了楼,用手扶住门框,脸色煞白煞白的,嗓子里又涌出一口腥甜。只得拼命忍住。汪总管在旁急得哆嗦,忙地从怀中拿出药盒,寻出粒丸药给永嘉帝含住,急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再不可为了这些事伤神了。”
永嘉帝摆摆手,道:“无妨的,有空因大师的药在。你去让人悄悄送了口信,让景王和他母亲速来见我。”
汪总管连声应着,上前扶住永嘉帝,道:“皇上先回去躺着吧,这些事都不急在一时。”
永嘉帝长叹道:“朕没有多少时候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朕身边都养了些什么人!就连皇后都……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护着自己儿子罢了。说到底,都是朕的错。”
汪总管心下也跟着难过,道:“那也不过是德妃的一面之词,皇后她不是这样的。”
永嘉帝手攥了攥又放开,道:“老三和老七,都送了他们上路吧。就算朕留着他们,等朕走了,他们也逃不过,倒多遭了罪。老三的儿子,送到东海沿子去吧,远远地打发了,也算我对得起她们母子了。昭郡主,让她和四公主一处去清修吧,只盼都能保住命就好。散了,都散了。”
汪总管迟疑了许久,道:“景王他,是个真仁慈的,将来也许不会……”
永嘉帝无奈道:“我知道景儿的为人,若是把他们交到景儿手里,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可他那个媳妇,可不是个吃素的,你看看这些事,哪件没有她的影子。我知道你们替景儿瞒着,可那日是谁从地道里进来救了你们的?”
汪总管无言以对,那些人,显然是景王府一脉的,景王却也吓了一跳,显然是不知道,那必是景王妃养的人无疑了,连这条地道都能知道的景王妃,谁又敢小觑了去。
是夜,孝端妃与景王便被秘密召进了崇德殿,出来后,景王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孝端妃则心事重重,一道回了景王府。
三日后,永嘉帝昭告天下:三王刘政与七王刘数,外联京畿卫,内结禁宫侍卫,意图弑君造反,幸在皇孙景王纯孝,舍身救驾,才将一干乱党镇服,如今乱党之人自上而下均已伏法。而景王孝悌感天,德才兼备,特封为皇太孙,以继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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