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珏坐了下来,他背靠着墙壁,曲起一条腿,手臂懒散地搭在腿上,紧挨着身旁便是狭小的气窗。
“你家少爷是谁?”
顾亦珏的嗓音穿过气窗,落在对面的耳朵里,可他并没等到回应,又是良久的沉默,顾亦珏也不急,他脑袋微仰,看着墙壁与天花板相接处的黑暗。
“你怎知,我不会哄她开心。”
平平淡淡陈述的语调又一次钻过气窗的铁栏杆,这回却引得那边一声轻笑。
沙哑的笑声里尽是苍凉无奈之感,还有被时光打磨过后的老陈之气,这笑声拉着人穿过了荆棘险峰,躲过了长枪短剑,最后收归于一声沉浸在回忆里的叹息。
那头沙哑的嗓音缓缓拉开,语调沉缓,如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殿下心性单纯,又冰雪聪明,但常被身边之人气到,也极易被亲近之人所伤……”
顾亦珏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同她不熟。”
怕对面之人不信,顾亦珏又补了一句:“我与她相识半月不到,在来京城之前,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那她还给你送吃的,还护着你。”这回对面很快接上话,“你比我家少爷好,你不会骗她……”
“行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懒得跟你耗时间。”顾亦珏站起来,故意跺脚两下让对面听得清楚,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稍稍抬高声音,“说半天也不知道你是谁。”
这人很奇怪,问他是谁不肯说,却总是一口一个少爷,还老说玉柔公主怎么怎么样,这令人很不舒服。
除此之外,最让人厌烦的是这人老拿他跟那位不知名少爷相比,好像全天下就这位少爷最好,谁都学着他、谁都比不上。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身上有故事。
“等等,我的名字很简单,没必要知道。”
果不其然,沙哑的声音从那边急急传来,那人似乎很在意顾亦珏会不会继续听下去,但又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顾亦珏挑眉,双臂环胸,语气中满是不在乎,“没事,我也不想听。”
说罢,他走回床边,直接坐下了。
顾亦珏放缓呼吸,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只一会儿,便又有声音传来。
“我叫齐三,曾经,是个说书人……”
“打住。”顾亦珏果断打断齐三的话,“我现在不想听,明天再说吧。”
话落,气窗那边便不再有声音传出。
顾亦珏坐在床沿边上,双臂环胸盯着墙角还没有狗洞大的气窗出神,对面的人今日突然找他说话,这究竟是为何,还是因为这个“说书人”终于等到愿与他说话的活人了。
铁链碰撞的声音打断顾亦珏的思路,他转头看过去,陈友隔着牢房栏杆,恭敬地朝他笑了笑。
陈友是来送饭的,一等狱卒打开牢门,他便进来了。
“顾小少爷,到午饭时间了。”陈友搓着手点头哈腰,说完让出条道让狱卒进来摆桌子,“殿下吩咐了,顾小公子要一切从简,便一切从简。”
还是早上那张木桌,展开来便占据不小的空间,狱卒将食盒里的餐盘一碟一碟摆在桌上,数量确实比早上的时候少了不少,但依旧可以说丰盛。
这些碗碟与早上的一样,都是出自公主府。
顾亦珏微抿唇,他抬眸冲着陈友笑了笑,“有劳陈大人了。”
陈友眼睛一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正打算说两句客套话,顺带奉承一句,忽地听顾亦珏问道。
“他是谁?”
陈友快眯成缝的眼睛睁了睁,顺着顾亦珏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变,直接僵住了。
顾亦珏又指了指隔壁的牢房:“嗯?”
从陈友的表情来看,隔壁那人身份不一般,绝不仅仅是个说书人。
“顾小少爷,快用饭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陈友打着哈哈,堆笑着帮顾亦珏盛了晚饭,“顾小少爷慢用,下官就不打扰用餐了。”
陈友转头冲着狱卒一摆手,狱卒会意,一个个赶紧钻出牢房。
“陈大人。”顾亦珏声音一沉,如炬的目光锁住陈友离去的背影,“一个人用饭太过无趣,你过来。”
冷汗涟涟的陈友僵硬地回头,陪笑着点头哈腰,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在桌前站定。
桌子对面便是端坐的顾亦珏,他两手搭在腿上,没有要吃饭的样子。
“顾小少爷,请吩咐。”陈友默默咽了口唾沫,公主殿下有吩咐,只要顾小少爷没提过分的要求,就得有求必应。
“我且问你,殿下离去后去了哪?心情如何?乌里木有没有去烦她?”
一连三个问题把陈友弄懵了,他悄悄瞥了一眼隔壁,眼珠子一转对上顾亦珏的脸,立即笑着凑近了些。
“下官一直待在刑部未曾出去,不过之前殿下离去的时候,下官见她心情不错,未见异常。”陈友放松下来,将知道的和盘托出,说完便催促着眼前这位祖宗快吃饭,“顾小少爷,菜要凉了。”
除去一日三餐的时间,牢房里都是一片寂静,无人走动。
顾亦珏坐在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将砌墙的石砖一遍遍数过,他闭着眼睛在脑海中不断回放这两天发生的事。
大大小小的事件一遍遍闪过,唯有玉柔公主的容貌越来越清晰。
“玄玉——”
他甚至一度听到玉柔公主在叫他,在一片死寂的牢房内,玉柔公主温柔的声音更加清晰,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隔——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