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党之所以要开编《新华字典》,目的就是要推行文化教育。在这种现代汉语教育的基础上,再进行革命思想教育。最后组建起一批以“事务官”为主体的新政府官僚体系。以冯煦的文化水平而言,通过考试并不难。难得是冯煦必须以最低级的办事员开始爬这个官僚体系的各个台阶。对于普通百姓出身的公务员来说,这是他们大好前途的道路。对当过安徽布政使的冯煦来说,这更像是一种侮辱。
即便是严复做出了保证,陈克还不太敢相信冯煦的心胸居然到了能接受这种从头干起的程度。“冯先生,即便是你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你也只可能获得初级文员的待遇。咱把丑话说头里,这个级别呢,在校的这些十几岁的女学生们毕业之后就能够获得。”
“严部长已经多次向我说过这件事了。”冯煦笑道。
“而且冯先生,我们的官僚体系是事务官体系,当了公务员也不是当了政务官。这些工作都是那些小吏们从事的工作。当然,在根据地里头,从事这种工作不是什么贱役。但是在这个体系里头,提升职位看的是工作的成绩,以及为革命事业的态度。这点对于每一个公务员都是一样的。并不是年纪大,学问高,就能升到更高的地位。冯先生您现在身为我们的顾问,待遇级别比基层公务员并不差。”
听到陈克坦承“待遇比基层公务员并不差”,冯煦与严复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人民党的这些干部待遇真的不能算差,在国家的分配体系中,干部们能吃饱,衣食住行比水灾前强出去一大截。只要不想着与普通百姓生活拉开极大的距离,这等生活除了工作辛苦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于匮乏的问题存在。但是冯煦曾经有过的生活远比现在的日子要富裕的多。这个比较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冯煦正色对陈克说道:“陈主席,老朽当过安徽的官,陈主席在安徽的所作所为我是想都不敢想。不说别的,光这十几万孩子能读新式学堂的事情,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办到。这笔支出不扰民,不加税,若是论为政之道,已经是惊世骇俗。我与严部长讨论过孩子毕业之后的就业事宜,陈主席也有安排。我本来就是个被俘之人,即便是编写了《新华字典》,若是在其他地方也是苟延残喘。在根据地这里,我的名字竟然能列于编撰之首,我若是誓做楚囚,那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低级公务员足够了。能真正做些事情就可。”
冯煦说的认真,陈克也认真答道:“当人民党的公务员,不是光干活的事情。对于革命的理念也不能不同。冯先生说我让孩子上学,不加税,看似如此。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据地能生产的粮食物资就这么多,我不解放劳动力不行。妇女们出来工作,谁带孩子?我不办学校不行啊。这不是我要办工业,我得让大家好好生活吧?”
有冯煦这等人加入政府其实不是坏事,但是冯煦若是在政府里头宣传些错误的理念,这就不是陈克能够接受的。清末的开明派或者革命党们对怎么建设一个工业国完全没有概念。即便是他们中间的优秀人物,看到的也都是表层的东西。也不过是什么坚船利炮,或者工厂矿山什么的。对于建设这些东西需要的社会制度以及配套的社会系统完全没有概念。目标错误,方法错误,如果能够有正确的结果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严复看冯煦很认真的听着年轻的陈克讲着一些基本的社会理念,心里头也很是感慨。当年他觉得陈克能指出不少问题,以及梳理出中国的文化特点,已经是相当的赞赏陈克。见到陈克能够安民建军,便觉得陈克是个人才。但是与陈克共同工作的越多,严复才发现自己这些想法居然是错的。陈克与众不同的原因不是他能干到什么,而是陈克对世界的看法本来就与众不同。说个极端的话,即便是“剥削”,陈克也比别人更懂得怎么剥削。满清的官府与百姓是个“零和关系”,官府多拿了,百姓自然就少拿。陈克是通过多发展生产力的方式,多生产出的东西,哪怕是陈克拿走了其中的九成,百姓也能多得到一成。更何况陈克拿走的这些不是他自己或者人民党给用掉了,而是继续用于发展生产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喊了几千年,严复是亲眼见到居然根据地这地方给变成了现实。冯煦提出加入根据地公务员体系的请求,严复一点都不意外。
冯煦这么聪明的人,又有过地方行政经验,对陈克说的东西自然也是理解的很清楚。根据地“扭曲供需”的经济政策,理论上一点都不稀奇。中国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并不少,问题是这么做了之后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发展,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解决过。一遇到人民的生活问题,任何激进的改变都落得没了下场的结果。在见到陈克之前,冯煦也只能靠历史上的经验来当官,尽量用传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只有在陈克这里,才有一个大政府真正大规模的推进地方人民的发展。
如果从历史上来看,陈克这种人这种做法注定是昙花一现,若是没有参与编辑《新华字典》,冯煦也是不肯趟这趟浑水的。“万古留名一卷书”,更何况是国家文化根基的字典。编完了《新华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