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他肩膀,头枕在胸腔,仿佛在听高山擂鼓,砰砰砰,身体都快负荷不了。

“让我靠一会。”

霍展年联合心理医生,致力于让她学会淡忘,忘记一串串负载着肮脏污秽的记忆,可是梦靥处不在,孔不入。

最可怕是她明白,这些,那些,都不仅仅是梦而已。

不能祈望任何人的保护,谁知道下一刻他会是怎么样一张脸孔,背叛,谎言,屠杀,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值得相信。

她放开他,长长叹息,“你不应该留下来的。从前半夜惊醒,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现在有人在身边,突然间就娇气起来。神经病,养成习惯,以后回家怎么办?只有半夜去抱狗。”

陆满浑身僵直,还保持着任她抱住的姿态,惴惴不安,“其实…………”

“需不需要回家休息?山上那么冷,弄不好你也要感冒。”

她突然间客气起来,倒令他更加尴尬,“我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在医院,不太好。”

她转念想,这样冷的天气,又是凌晨,怎么好赶他离开,于是说:“好在医院暖气足,你再睡一会,天快亮了。”

他却希望这该死的天永远不要亮。

仍旧趴在她床边,宁微澜只看得见他短短的头发,线条流畅的侧脸,这样的轮廓似乎不应在陆满身上,如此柔和而脆弱,仿佛时时需要保护。

心痒痒,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搪瓷色的皮肤,指尖滑过舒展的眉心,高挺的鼻梁,继而是薄而上扬的唇,男孩子冬天人照料,唇上难免干裂,一寸寸刺着指腹。

她描绘过那么多年轻的,老迈的,美好的,残缺的人物,却也不得不赞叹陆满的英俊面庞。

如果…………也许…………

嗤笑一声,女人总爱幻想,数的如果,可能,或许,其实通通没有出路。

而这一夜,陆满并没有睡。

她的每一次呼吸,他都刻画在心里。

再醒来时,陆满已经离开,外婆正抚摸着她的额头,莫可奈何,“一分钟没有看住你,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阿宁,外婆怎么能放心的下你。”

“头痛,脚更痛。外婆,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工作,留下来陪我。”难得一见,宁微澜卸下心防,软绵绵撒娇,然而却不见功效。

“这位是院里的尤芳芳阿姨,专职照顾轻微残障儿童,经验丰富。今天请来照顾你,我已经答应她开双倍工资,你记得按时付帐。”

“外婆——”

田安妮转而对尤阿姨说:“你看看日常生活用品缺什么,都要买齐,腿摔成这样,看来大小姐要在这里长住。天天大骨汤伺候,这个月一定要把她养出一身肉。”

等到尤阿姨出门,田安妮才转过脸来,正色道:“我们祖孙俩来谈谈心。”

“谈……谈什么?”

“谈你几时准备谈恋爱,几时准备做回正常人。”

“我以为我很正常,除开现在有一条腿不能动。”

田安妮语速很快,谈起恋爱结婚,她才摆脱掉院长头衔,轻松活泼,“不看外貌我都以为你是四十岁心灰意冷离婚女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爱。”

“我哪有那么势利,只是不想,没心情,没意义。反正这种事情到最后也由不得我做主,你看哥哥,就是活生生教训摆在眼前。他都跨不过去,何况是我。”余勉生和那位过气女明星,恋爱、订婚、发请柬、第二天分手,道歉,满城风雨。如今余勉生即将跨入婚姻殿堂,携的却不是前人的手,那位女明星也已销声匿迹,听说南下结婚,隐退,相夫教子。倾心相爱,各自天涯,每一个故事都游向同一个终点,渐渐没有心情去考虑,相不相爱,快不快乐,只想睡过这一天。

一天又一天。

“陆满就很好——”

“别开玩笑了。”她仿佛被针刺,立刻地不遗余力地反驳,“又不是拍电影,我们怎么可能,差太远,根本没有交集。”

“可是他走的时候还在发烧,路都走不稳,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只顾守着你。他才十八岁,哪会照顾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你,好像看犯人,真可爱。”田安妮脸上有明显得意神色,看她惊诧犹疑,于是再接再厉,“你有多久没有被感动过?有人不记回报,毫保留对你好?谈一场恋爱,做一个决定真的那么难?又不是叫你跟他过一辈子。你外公,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你哭一场,耍赖,求饶,他也没有办法。”

宁微澜静默言,田安妮已起身收拾东西,“不谈陆满,你身边青年才俊不少,不要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尼姑,要放胆去爱,你看看,你才二十二,大把时间挥霍。不要等到四十岁才后悔,从前错过谁谁谁。下午还要接待慈善基金会代表,明年的收入就靠他们,没有时间陪你,自己慢慢想。”

“外婆,还有一件事情求你。”

“你说。”

她踟躇,斟酌字句,半晌才开口,“可不可以拿一份孤儿院男婴记录,影印留存。”

田安妮注视她许久,她以为等来的一定是拒绝,未想外婆答应一声好,下午派人送来,好好休息。抬起头,病房已经空留她一人。

明几净,南下的鸟,叽叽喳喳吵闹。


状态提示:8那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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