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昂离去的背影单薄而落寞,夕阳向晚,为命运的不可捉摸与难以预料画一道斜长的影,年少的心绪已被藏进一口深井,人知晓,人路过。一颗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够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
隐秘的仇恨,一颗长在腹腔里的瘤,你不去查,这疼痛只当正常,还可以活六十年,梦想跨过这世纪。
原来命绳不过剩下拇指长。
回到雪白尘病房,余敏柔又哭起来,长长久久地叹,没完没了地怨,发誓一定要在离世前,处理好宁子昂,至于是如何处理,在哪里处理,半个字都肯透露。
“怎么又随口就讲这种晦气话,您生来福气大,还会斗不过一点点小病?您少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轻松,过不了几天这个病自己就好了。”她又将刚才那些宽慰人的话悉数背一遍,可余敏柔依然故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絮絮叨叨讲过去恩恩怨怨旧情*事,她还有许许多多冤仇没来得及讨回,人说人死灯灭,宁江心身后却留下数生活在阴影下的人,余敏柔虽胜了,拿到金钱权力荣耀时间,失去信任家庭挚爱,最终要走时,也不过是一个人睁一双空洞的眼,怨恨地看这世界。[
她拉着宁微澜,红着眼,要找一个出口为自己哭诉,“你心里…………一直都恨着我吧…………”
“妈——你这又是怎么了?我恨你干什么?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你听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余敏柔风风光光一辈子,不曾跟余晋羡以外的人讲过,就是对宁江心,她设计要了他的命,心里生出来的却不是愧疚而是怨憎,人心构造真是奇怪,有的人长成一口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当年如果不是知道他改遗嘱,我也不会狠下心去做那种事,结果还连累你…………”
“妈,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任她说什么,余敏柔也听不下去,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余敏柔只要得到她想要的,其余一概不管。
余敏柔继续说:“医生说,我也就剩下半年了。阿宁,只是妈妈不甘心啊,永安从到有,从生到死,我对你父亲不离不弃,他在家搞艺术玩高雅,要多少钱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呢?他是怎么回报我?永安是他创立,他名下股权远多过我,最风光的时候我也不曾伸手跟他要。结果,他竟然要为一个婊*子改遗嘱,宁先行那个老不死还要把文雪兰的儿子给我养,那是什么东西?宝楠没了,也绝对轮不到他来分一杯羹。”
“妈——你不要提宝楠。”宁微澜变了脸色,也不如先前恭谨,隐隐有些许怨愤,未等余敏柔察觉便已经压下去,她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人前人后,不露破绽。
余敏柔开她,为女儿的不理解不赞同而愤怒,“为什么不提?我的宝楠,我的孩子,却被那个杂种占了名字!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也要得到他应有的报应。只是阿宁,妈妈不甘心,妈妈到死也不甘心,你爸爸最后那份遗嘱究竟被藏在哪里?妈妈只想看一眼,看看在他心里,那个婊*子究竟值几斤几两,而我,结婚十年,他又究竟把我摆在哪个位置,这个秘密,我不要带进坟墓里…………”抬头一点点冷,最后在乌黑眼底结一层厚厚的霜,映出她的彷徨与急切,这一位面容憔悴,皱纹横生的老女人是谁?明知道老得不成样子,还不知庄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越发显出丑态来。
余敏柔惊惧,卸去美妆华服,珠宝名包,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人见人憎的鬼样子。
宁微澜扶着她,避免她疯起来撞伤自己,也不去看她残留在人间的自私与老态,低声问:“母亲想让我做什么?”她声音平静,就像电视新闻里,那一张张扑克脸一样的面孔,平静波的语调告诉你,今日地震死伤数,昨日空难,人生还。
余敏柔依旧坚持,抓住她双臂,“阿宁,你成全妈妈,妈妈只想知道真相。”浑浊的眼泪又流出来,却也没有先前那样足的杀伤力了。
宁微澜突然间笑,侧身坐在床沿,抚摸着余敏柔干枯褪色的浅棕色短发,偏着头,也纳闷,“连母亲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晓得。”
余敏柔急切地说:“你爸爸死之前,只有你陪在身边…………”
宁微澜打断她,笑着建议,“那母亲应该去问李国兴、郑天勇,他们是主犯,现在还在牢里头,安排见面也方便,或者问高涵霍展年,他们也在。问我?我那个时候才多大,怎么会记得。”
“你从小就聪明,而且你爸爸又最疼你,怎么会不肯告诉你。阿宁,你可怜可怜妈妈,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你连最后一点点事情都不愿意为妈妈做?”
“妈妈为什么总是逼我?”
“这就是逼你!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母女之间,你都不愿意做。我养你二十几年,就等你今天这么对我!”余敏柔对待宁微澜,耐性也不过是比对宁子昂好那么一点点,只是宁微澜一贯乖巧,凡事顺着余敏柔,平常相处也不显得。
宁微澜笑,平淡口吻,却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讥讽,“我求你接我回去,你不也没有答应?”
余敏柔的瞳孔瞬间放大,枯槁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抓了手边随便一本小说就往宁微澜身上砸过去,口里喊,“滚!滚出去!你跟你爸爸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狗!不会报恩只会回头反咬我一口,我当初就根本不该冒险接你回来,让你跟你那个死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