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三年七月下。延平郡,作为延州这片范围内的至高权力中枢,刺史府已经被一片投降逃跑的氛围笼罩着。
作为北汉十多年来一直的平和之地,延州刺史这个位置。在朝中的分量相当沉重。
这里有安稳有兵权,安稳意味着人生安全,兵权意味着沙场战功,除了庆县之难和延东危急的时候,朝廷启用了杨广淳这有胆有识的一代名宦之外,其他的时候,延州刺史都是用来镀金和养人的。
现任延州刺史就是一个连勇气都没有的懦夫,更别说他的守土之责了。刺史府内大部分的属官,连同延平太守在内。全都在极力阻止刺史‘挂印而去’,逃亡王都,但刺史根本不愿意再呆在延州这个马上就要变成战场的地方。
刺史欲去不得。战战兢兢,完全无法理事。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慢慢过去。
在进入七月的下旬,压垮这位肥头大耳的刺史的后一根稻草终于出现了。五十万赵军正式侵入北汉,兵分两路,扫荡延州、麟州。其中进击延州的北路军,先头十万人已经在一日内鲸吞了七县之地。
刺史闻讯,惊骇欲绝,连最后一抹脸面都不要了,仓皇准备东逃。但哪怕在这种关头,他也没有忘记保持自己的“有担当”的形象。在给辞呈文书中明确标明。“此非左右建明。皆出罪臣之意”。
意思就是说,这不是属官们逼迫我的。是我自己觉得自己无能的,把局势弄到这个地步,心中有愧,将权力交给治中。
延州的治中接过刺史的担子,可以说是一点负担都没有的。因为在此之前,刺史府的绝大部分事情和政务,都是由治中做首负责完成的。但是,刺史的逃亡对整个延州军民的抵抗士气能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啊。而且一个问题始终无法解决——
延西、延东汉军主力尽皆北上了,如此,拿什么来抵挡赵军?
三里连营,军帐遍地,本该是人潮涌动,刀光剑影的地方,此时却死一般寂静。两万守军‘闻风而逃’,扔下了这空荡荡的大营,在寒风之中凭添几分萧瑟与落寞。
靠近这座大营的河流边,数千反正赵国的‘靖绥营’士卒已经开始埋锅造饭,堆堆篝火熊熊燃烧,映照出背后空荡大营的诡异。
而距离这座大营二十余里外的郡城里,灯火通明的郡守府中,铠甲不离身的谢叔延高坐于上,嘴唇干裂,灰头土脸,略带几分倦意,惟有那一双已布满血丝的眼中,仍然目光如炬。孙正涛魏彬两人分陪左右。下面,全副武装的十余名军中中上军官依次而坐。白天击退赵军进攻,极大地鼓舞了军队的士气,七千将士现在是同仇敌忾,精诚团结。
当然,七千人是无法抗拒城外十倍之众的赵军的。前者以郡兵、乡勇为主,后者却是赵军的绝对精锐。两方的差距不仅是在数量上的,更是在质量上的。
可所有人期盼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呢?
堂中高昂的气氛有所减落。这时外面亲兵突然来报,城下赵军派出使者,已至城前。
谢叔延询问来了多少人,得知不过三五个,一时也捉摸不透对方企图,当下引着众军官往城头奔去。登上城头向下望去,只见四五个士兵明火执盾护住一人,正朝城头之上张望。
估计是看城头之上有人到来,那下面一名士卒抗声喊道:“汉军守将出来答话!”
谢叔延并不理会,他此刻代表的可是北汉,岂能由对方一个小卒喝呼?更别说当年他也辉煌过呢。
下面的人连喊几次不见回应,又有一人声如洪钟吼道:“我乃原枞阳郡将郭明,城上守将可出来答话!”
一听是郭明,谢叔延两眼猛一下喷火了,这个混蛋,亏得当初调任延西时自己还拿他当了朋友。已经猜到对方用意了,正要说话时,身旁的魏彬已经抢在前头破口痛骂起来:“郭明,你这寡廉鲜耻的小人!身受王恩,不思回报,却投向赵贼!汉家之人恨不寝汝之皮,食汝之肉!还敢来此丢人现眼,不知羞耻——”
郭明在下面听罢。也不发怒,而是大声问道:“你是平度守将吗?可我记得平度郡将是谢叔延谢校尉,小儿报上名来!”
魏彬并不搭理,泛着冷笑。高声痛骂水止。郭明耐着性,听他骂完之后,向上喊道:“我奉赵军都督之命而来,有一言请诸君静听。”
孙正涛这时也忍不住想要开骂了,郭明竟然面不改色,脸皮实在太厚了。谢叔延挡住了他,轻笑道:“当看把戏,听听他说什么。”
“姬昀无情无父,云家无君无义。先太子之事。天下谁人看不出其中猫腻?那明显就是北京唐逆所为,姬昀骤然翻覆,态度剧变。即为一大明证。
此,何等之卑劣、忤逆?何等之不为人子?
贪图王位泯顾生父,汉家五百年之奸恶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背安可为我大汉之主?
谢将军,想想你这些年之遭遇?看看河东祝帅,为国披肝沥胆,柱石定鼎,却屡被奸王忌讳,不发一兵一卒。不拨一粮一钱。视河东百万苍生安危于不顾。只求除国脊梁,姬昀、云贼。才是真正的无耻之尤。
谢将军何必效死于这等龌龊之辈?
现今唐逆局势危如累卵,朝廷大军即将杀入幽州,荡清北疆,姬昀奸王命不长亦。赵军受天朝上命,讨伐无道,数日兵进五百里,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