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四,江南道。
原本宁谧的树丛中早已人满为患,就连一些茶铺都收了摊,一来是怕经不住人潮的摧残,二来也想瞧瞧儒圣到底与常人有何区别。还有些精明之人拖家带口早早便占据了最佳观景之处,而后不断吆喝以高价兜售,毕竟在百姓眼里儒圣不如碎银值钱。
陆机仍是书斋先生的打扮,一块竹席一张案几,其上还摆着一架筝琴,宁神香炉袅袅青烟,这位儒圣闭目养神,并没有在意此处的人山人海。
一人从云端缓缓走近,潘安见状起身相迎,陆机依旧闭目。
欧阳休从大鸿庐中走出,一头白发与白须飘逸出尘,素衣裹身未显朴素,见了潘安笑道:“多年不见,你却依旧风华正茂!”
潘安笑着点了点头,这笑意让周围女子心醉不已,欧阳休瞥了瞥陆机,叹道:“时过境迁,陆机还是淡如当年!”
书斋先生睁开了眼,并未起身,言道:“欧阳休,你可知我为何邀约江南道?”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坐到了竹席之上,问道:“莫不是想由此大兴儒道?”
陆机轻摇头,淡然而言:“你还记得创立大鸿庐的初衷吗?”
“陋室、儒生、质朴,只愿鸿庐扑满书卷气,只愿人人皆明圣贤礼!”
陆机冷哼一声,怒道:“亏你还记得,如今盘阳里有位包监院只手遮天,大鸿庐亦开始替庙堂办事,你这庐主成了摆设?还是也想去分一杯羹?”
老者长叹一声,素来淡薄的陆机邀约,想来也没什么好事儿。
“大鸿庐来去皆凭本心,有人舍弃书卷捧起金银,有人食不果腹依旧坚定,这些强求不得!”
书斋先生从袖中抽出一把戒尺,轻轻丢到了老者身旁,怒道:“其上一千零八十字弟子规乃我所刻,今日赠予你这个大儒圣!”
陆机说罢继续闭目养神,老儒圣拿着戒尺陷入了沉思,潘安莞尔一笑,言道:“陆机这直性子与江湖剑客一般,您老别往心里去才是,瞧他这般喜怒无常的模样,哪有儒圣的样子,您说是不是?”
潘安打着圆场,老者却是摆了摆手,言道:“我理亏于他,你不必替我解围,只是今日邀约于江南道究竟所谓何事?”
玉树第一人神秘一笑,言道:“还有一人未到,您老先别着急。”
老者有些惊讶,问道:“难道江湖中又有人跻身儒圣了?”
潘安摇摇头,闭口不言。
万千人潮见三位儒圣没了动静,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有个前排小哥耳力惊人,言道:“我好像听他们说在等一人到此!”
有些儒生沉不住气,言道:“当今天下真有能让儒家三圣久等之人?”
众人都在猜测来者究竟是谁,但就算晋王到此他们也不会惊讶,毕竟在万千儒生眼中,这三人的份量一点也不比晋王差。有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挤到了前排,以重金购得一处绝佳位置,与那叫静儿的女子一同瞧着儒圣模样。
女子惊叹:“潘安的长相真是叫我也自愧不如!”
“静儿,在我心里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三人踩着临近树干跃至人群之前,引得一阵咒骂,都言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如此抢位置也太过粗鄙了,而那男子也认出了陈玉知三人,喊道:“快滚,这里可不是你们该站的地方!”
李溪扬与花骨立在原地,一袭青衫走到了陆机身旁,作揖言道:“陆先生,张玉蟾一战多谢相助,晚辈来晚了!”
书斋先生又睁开双眸,一脸笑意立起身子,将陈玉知按在了原先自己所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欧阳休,笑道:“无碍,让某些人等上一等也好!”
千百儒生震惊不已,最震惊的莫过于头戴紫金冠之人,没想到这青衫并不是在大放厥词,此时想想先前的讥讽与对方的大度,自己才是那个哗众取宠之人,静儿有意远离了男子一些,此举之意溢于言表。
天下间竟真有能让儒圣让座之人,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后辈,实在叫人想不通透,而青衫的面容虽比不上潘安,却也胜过了在场所有男子,许多年轻姑娘都纷纷踮起脚尖,想一睹青衫风采。
不知何人突然灵光一闪,喊道:“我见过他,他是陈玉知!青衫黑剑陈玉知!”
人潮又轰动了起来,青衫黑剑乃是中原百姓心目中的战神,漠北与胡人的两大战役在说书先生的嘴里更为传神,如今早已人尽皆知,许多女子不顾矜持发出了尖叫,挤破头也想瞧一瞧传闻中的九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溪扬与花骨会心一笑,挺直了脊背,默默替兄弟感到自豪。
陆机席地而坐,言道:“今日邀大家前来只想絮叨絮叨人生二字的真理!”
欧阳修拿着戒尺笑道:“愿闻其详!”
潘安朗声大笑,江南道之上浮现“人生”二字。
书斋先生望了望天,继而对陈玉知笑道:“今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玉知无奈苦笑,三位儒圣听自己讲人生?只怕今日之后自己又得“名动天下”了,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闻着案上宁神香,青衫捋了捋衣袖,双手抚琴而奏,一曲悠扬江南道。
这曲子是当年母妃手把手教自己的,兴许是天理昭昭,入盘阳前再奏一次往昔筝曲,在三位儒圣的聆听下也算能自诩人间第一流了,真是无悔、无憾!
“事有黑白对错,人亦叵测难分,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