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
一个位于九州大陆西北方的蕞尔小国。
昨夜下了初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冰冷的雪,却没有驱散燕王宫里的紧张气氛。
兰芷宫是整个燕王宫最大的妃嫔宫殿,里面住着燕王李淳唯一的妃子姜夫人。
姜夫人生得样貌极好,肤色白皙、身材高挑丰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未嫁人妻时,也曾多少王公贵族公子,千里跋涉,只为一睹姜夫人芳颜。
而此刻,她正在面对人生的一大难关。
兰芷宫内正传来姜夫人生子凄厉的喊叫声,彻耳欲聋,嘶哑沉重。
微风浮动的纱帘帷幕里,产婆林嬷嬷鼓励的声音大声响起。
“夫人加把劲,就要出来了!”
“快了快了。”
在一旁帮忙的宫女们也跟着鼓励着那即将做娘亲的姜夫人。
姜夫人很痛苦,整个人仿若窒息,声音嘶哑,青筋暴出,痛苦难堪,几个宫女时不时扶她一把,一个宫女端着水盆,一个宫女拿着湿巾帮她擦着汗水。
时不时有宫女进进出出,都在自己的工作安排上各司其职。
可是渐渐的,姜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从刚开始的大声嘶叫变成了一声声的呻吟,最后变得嘶哑难听。
直到姜夫人最后一丝声音也消散在空气之中,连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也没有了,众宫女方才察觉不妙。
整个殿内的空气,如寒冬的冰一样凝固冷却,没有一个人敢继续发生声音。
一个宫女壮着胆子去摸姜夫人的额头,全是冷汗,还没有来得及擦掉的冷汗。
她又去探姜夫人的鼻息,面色惊恐,红润变得煞白,后退两步直直跌坐在地上。
那宫女伸出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颤抖地指着姜夫人,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
宫女颤颤巍巍。
“姜夫人,死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仿若窒息。
一个宫女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通报。
燕王一直都在门外等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姜夫人,只有林嬷嬷在紧紧盯着那刚刚才掉落娘亲身体的婴孩。
一个没有哭泣、没有睁眼、没有一丝动作的女婴。
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呼吸的死婴。
过了片刻之后,宫女们才再次意识到还有比姜夫人的死更恐怖的事在这个宫殿里发生了。
所有人都一脸煞白地看着林嬷嬷。
林嬷嬷在燕王宫做产婆多年,给多少娘娘接生过,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她僵硬着手拿起毯子将女婴裹上抱起,去探女婴的鼻息。
没有呼吸,不会哭泣。
林嬷嬷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过身去,看见燕王面色凝重,正匆匆忙忙大跨步从外面走进来。
她抱着女婴,与所有宫女一同,齐齐在原地跪下,不敢抬头,不敢看燕王。
空气中凝滞着死一般的沉寂,风吹帘幕的声音,甚至所有人的呼吸声,在这一刻,都清晰可闻。
燕王定定地看着床上歪着头“沉睡”的姜夫人,她的头发散乱地披着,被冷汗浸成一股一股的,眼睛微微闭着,面色苍白,嘴唇更是惨白发黑。
可她原本是如此漂亮的一个美人,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燕王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泛着红色,活了那么几十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痛苦是什么感觉,却在这一刻,痛彻心扉。
但他没有流泪,他也不可能流泪,因为他是燕王。
燕王转过头看着林嬷嬷,示意她起来。
准确来说,他是在看林嬷嬷怀里的女婴。
林嬷嬷却是眼睛里已经一串串眼泪跟着下坠,整双眼睛红肿着。
“王上,是个女婴。”
不会哭闹、不会睁眼。
“是个死婴。”
燕王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摸女婴软软的脸庞。
这软软的脸庞还带着娘亲的温度,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带王妃和小公主沐浴更衣,再行入棺。”
燕王用手抚了抚额头,看向那老天的方向,声音嘶哑低沉。
随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殿外走去。
难道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夺走了他的爱人还不够,连他的小公主也要夺走吗?
弑兄夺位,就真的如此罪不可赦吗?
燕王在心里自嘲苦笑了一声。
他刚走到门口,天空突然响起来一声惊雷,惊得他抬头去看,这是大雨的前兆。
可是现在并不是雨季啊。
身后的兰芷宫里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婴啼哭,那哭声震地动天,就好像要与这雷声一比高低。
林嬷嬷和众宫女都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女婴,喜极而泣,小公主她哭了,睁开了眼睛,手舞足蹈着。
燕王听到哭声,也飞快地往回跑着。
老天终究还是心软了啊。
李娑罗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有着前世的记忆,那些痛、那些恨、那些别人带给她的伤害,全部都历历在目。
所以,这不是她的来世,而是,她重生了。
老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在她刚刚脱离娘亲身体的那一刻,李娑罗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这意识还比较薄弱,她在一点点地适应这个新的身体。
那一刻,她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中肃穆悲伤的气氛。
她的娘亲,在生下她的那一刻,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谢你,我的娘亲。”
李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