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连庆召集村民开大会,当场宣布把保长的位置让给彭钦定。彭钦定假意推辞两句,便表态要为石头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明水第一个跳出来,让彭钦定不用鞠躬尽瘁,先死而后已。陆家的佃户张星权、阿二、李山川等人也跟着起哄,质问彭钦定何德何能。彭钦定面色尴尬,无所适从。
连庆出面试图稳住局面,话还未说就被全体村民疼石头,大骂连家失德,害死那么多人。紧要关头,李阿虎不知死活冲到台前,喊道:“都别吵了。害死战友的不是胜利哥,是阿蛋叔。”
村民全都哗然,眼睛齐刷刷盯向一言不发的陈蛋。陈蛋脸上像被火烧了一般,看不出是喜是忧。
李阿虎道:“当日,是阿蛋叔接受张营长的命令,是他要带着咱们村全体战友去打探消息的。最后,也是他自己不去,让有力哥带队去的。你们要怪,不能怪钦定叔,更不能怪阿庆叔,而应该去怪阿蛋叔。”
群众的情绪被点燃,嚷嚷着要杀了陈蛋。虽然之前也大概知晓了其中的缘由,但听得这么真切还是第一次。
陈蛋后悔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把这个祸害带回家。但是,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群众仇恨的眼光汹涌而来,再不想个法子应对,恐怕要被唾沫星淹死。
情急之下,陈蛋缓缓走上台,在群众面前稳稳跪下,良久没有抬头。村民见惯了陈蛋在台上吆五喝六,从未见过他主动给人下跪,更不用说在众人面前下跪,全都错愕不已,伸长脖子等着看陈蛋下一步动作。
陈蛋慢慢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了两行热泪,哽咽道:“对,阿虎说得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接了张营长的命令,都是我带大家去死的。”
台下开始有人叫骂:“畜生,不是人。”
陈蛋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对,我是畜生,我不是人。但是,你们想过了吗?如果我不接受张营长的命令,那全队的人就要立刻被枪毙。一个是马上就死,一个是可能还有活的机会。换成是你们,你们接不接啊?我问你们,你们接不接啊?”
村民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陈蛋继续道:“我没办法呀,所以就接了。接是接了,但是我胆子小,不敢冲。我知道,去冲有两种结果,一个是死,一个就是立大功。我把这两种结果跟大家说了,让大家去决定。有力是后生家,年轻力壮,他为了给家人争脸,一定要去冲。其他人也都是好样的,都敢去冲。就我没用,我不敢,我偷偷溜了。但是,这个是个人的选择,能说就是我害了有力吗?能吗?”
村民议论纷纷,大都觉得陈蛋只是胆小怕事,面对生死逃跑也算正常。也不是他去砍杀彭有力和其他人,算不得罪大恶极,不是怨气发泄的对象。
陈蛋瞄了瞄台下的群众,略略感觉怒气稍有平静,继续道:“各位亲党厝边,我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胆许,但是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有害人的心。石头村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每个村民都是我的子孙,我能舍得去害他们吗?但是,在面临大事大难的时候,我没能挺身而出,真实不配当这个村的保长。不管是阿庆当,还是钦定当,我都举双手赞同,我都坚决拥护。我,陈蛋,再也没有脸面当保长。今天,在这里跪下,给大家谢罪,你们要打要骂,就随你们吧。”
群众全都云里雾里,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陈蛋的这个举动,却真真切切打消了他们心中的怨恨,反倒对陈蛋生出了几分同情。
张莲花急急冲上台,抱住陈蛋,嚎啕大哭道:“阿蛋啊,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几天在家里就天天哭天天磕头谢罪,这还不够吗?还要跑到这里来给众人谢罪,这又是何苦呢?他们不理解我们,不念当年我们的旧情,就任他们去啊,干嘛还要这样呢?”
陈蛋动了真情,哭道:“莲花啊,做人不是这样的啊。我有错,我有罪,我就该来谢罪。亲党厝边啊,来吧,要打要骂都来吧。我陈蛋要是反抗一下,就全家死绝!”
村民已经被夫妻两个的对话感动了,仿佛都看到陈蛋每天在家下跪祷告的画面,看到了陈蛋的诚意,同时也想起陈蛋以前的各种好,全都打算不再计较。有些人甚至认为陈蛋仍然可以继续当保长。
过了良久,陈蛋发现现场鸦雀无声,知道群众的怨气已经过去,便缓缓抬起头,颤颤巍巍站起身,意味深长地对李阿虎道:“囝仔,做人要凭良心啊。”
李阿虎心里打颤,不敢直视陈蛋的眼睛,不冷不热挤出一句:“你敢害人还不敢让人说吗?”
陈蛋怒火中烧,冷冷一笑道:“那我害一次人给你看看?”
李阿虎不知陈蛋要做什么,应道:“随便你。”
陈蛋扫了李阿虎一眼,缓缓转身,对群众道:“亲党厝边们啊,我陈蛋的路算是走到头了,今后不会再参与石头村的任何事物,也不再过问石头村的大大小小的事,只会躲在家里安安生生过日子。这里,把我一直藏在心里的一个疑问说给大家听听,原因是什么,留给你们去分析。当时,我决定逃跑的时候,只带了年纪小的乐乐。现在,活着的人还有李阿虎。我跟乐乐躲在山上的时候,李阿虎却是从敌营跑回来的。这是为什么呢?还有,有力的队伍去打探消息,动静也不大,为什么会突然就被杀光了呢?”
一个村民大喊:“一定是阿虎去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