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不去战场上拼杀,不为同胞报仇,躲在这里哭哭啼啼,跟个老娘们儿似的,算哪门子英雄好汉?简直是个窝囊废,烂泥扶不上墙。”
这是一个北方口音,舌头在口腔内自如翻滚,不像南方鸡七西只吃师都分辨不清楚。言语中充满讽刺挖苦,又好像有点故意挑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言点中陈远方的痛处,让他连看看身后的人是谁的想法都没了,一心沉浸在无边的自责中,哭得更凶。
那人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约莫四十开外年纪,身材魁梧,五官刚毅,两道眉毛尤其粗黑,高颧骨,络腮胡子,穿着一身灰褐色军服,一个磨破好几个窟窿的军帽拿在手上,嘴里哼着二人转的调调,一脸坏笑看着眼前这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男人。
陈远方哭了一阵,自觉有点失态,急忙擦了眼泪,咳嗽两声,定了定神,回头去看身后冷嘲热讽的是哪个没良心的恶人。
二人目光相撞,那人眼里透出的锐气轻而易举击败陈远方软弱迷茫的眼神,一直看入心脏深处,洞穿他的表面伪装,看到一个内心充满正义却不知所措的农村男子。
“那啥,被鬼子吓坏了吧?”男子哈哈大笑。
陈远方再怎么窝囊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露怯,挺直腰杆道:“谁怕了啊?憨子才怕呢。”
“哈哈哈哈,不怕那还蹲在这旮旯哭号个啥劲啊?丢不丢人呐,一个大老爷们,哭得跟个被强x了的小娘们似的。”
“你。”陈远方被说中要害,羞愤难忍,“你是谁?我怎么样要你管啊?奉劝你一句,不管你来这个村子做什么,赶紧离开,不然被鬼子吃了可别怪我。”
“哦?你倒是有心人啊。”男子收起坏笑,正色道,“怎么,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不认得我啦?”
陈远方仔细看着男子,想起在密林树上的那张陌生脸孔,真的是他!
“是你?真的是你?”
“对,是我。”
“连庆呢?翠红呢?你把他们抓去哪里了?”陈远方不顾刚才的失态,抓住男子的胳膊不停椅。
男子甩开陈远方:“怎么啦,怎么啦?我那是救人,你却冤枉我是抓人。我抓他们干什么?要不是我,他们两个这会儿可能也被你埋葬在这里了。”
“你,你是谁?”陈远方有点错愕,前言不搭后语,“你为什么要救他们?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藏在那里?”
“你想知道?”男子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想。”
“那行,看在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我就告诉你吧。”
男子名叫张震,东北人,四十三岁,现在是八路军里的一个连长。说是连长,其实手下没几个兵,至少现在是光杆司令。
在日本鬼子入侵东三省时,张震一家老小全部死在鬼子的炮火之下。父母被枪毙,妻子杀,一双子女也被熊熊烈火吞没,留下张震孤零零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报仇,张震参加了八路军,跟着队伍走南闯北,恨不能杀光所有鬼子,收回全部失地。随着鬼子侵略步伐的推进,张震跟着队伍来到南方,开展地下工作。
在一次地下活动中,遇到了连欢带领的游击队。连欢跟张震说了两蛋村的地形和风土人情,建议张震以两蛋村为秘密根据地,慢慢发展壮大势力,等规模起来了再带着队伍去投奔他。
张震感觉建议可行,便秘密潜入两蛋村,躲在暗处观察了一段时日。让他没想到的是,日本军队竟然已经进驻两蛋村,而且装备齐整,训练有素。
张震心中犯了难。以八路军目前在清水县的实力,尚不足跟日本队伍正面对抗。就算明知这里有日本队伍,也是无可奈何。他本来打算立刻放弃,打道回府。不过,既然来了,而且遇到日本军队,不管怎么样也要摸清楚情况,也好为以后的攻击打下基础。于是,张震躲在暗处观察日本队伍的一举一动,看到了日本兵对连庆发难,陈远方机智救人的一系列过程。
这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张震给陈远方下了定论。他走南闯北,经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人。大部分的村民百姓都是软弱温顺,不敢跟有枪有炮的日本兵对抗,宁可当俘虏任人鱼肉,也不会站起来叫喊一声。有一些公然反抗的,也是有勇无谋,很快就被日本人杀害。
只有陈远方,表面温顺服帖,暗地里却敢跟日本兵较劲,而且处理得当,不露丝毫痕迹。要不是他以旁观者的姿态躲在暗处观察,也不会知道陈远方的两面做派。
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这样一个充满正义之气的壮士,就应该为八路军所用。就为这一点,张震暗中帮助陈远方,抢在日本队伍之前把连庆和翠红转移到大树上,躲过了一劫。
至于李火灯的死,他自然也是痛心疾首,可惜爱莫能助。一旦暴露,自己牺牲性命不要紧,恐怕八路军的整个作战计划都会被打乱,得不偿失。
陈远方大致听懂了张震的意思,又听出他和连欢是朋友,对这个陌生人顿时有了很多亲切感,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张连长,你认识阿欢姐?”
“认识。”张震脸上仍然是轻飘飘的笑,“不只认识,我跟她的男人也见过面。”
“什么?你见过有才先生?”陈远方有点不相信。
张震笑道:“不然我这么些天要吃什么啊?不早都饿死了?全都是有才先生在暗中资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