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村口有一棵大榕树,树干雄伟,约有十二三个成人合抱粗细,树叶繁茂,像把撑开的大伞。每每有风吹过,都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窸窸窣窣,犹如春雨声。这许就是人们爱说的,树大招风。
树欲静,风不止。在石头村,陈蛋就是一棵大树,
彭钦定其实也不是非要对陈蛋怎么样。只是觉得在这石头村,彭家最后到,论感情论资历都属最浅。若不团结一部分力量,最终便会被孤立。这想法与生意人的天然因素有关。
彭钦定家祖辈相传经营粮店生意,靠的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结党营私,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商机。
出逃之前的那段时日,大清颓势已现,没能抓住时机抛售粮食以致亏损殆尽让彭钦定懊悔不已,更加深信只有抓得会、看得清局势,才能长立不败之地。
彭钦定之父彭举人早期疏于生意,醉心功名,屡试不第,身上染了浓浓书生气。对趋炎附势、恶意奉承之事深恶痛绝,有时甚至多讲两句价钱都觉掉价。粮店在他手上日渐掉落,彭家家庭一落千丈。
彭钦定对阿爹的做法深感不屑,待他掌握家庭大权后,一改父亲作风,专走官家路线,四处结交三教九流。正要打出名堂,世道却乱了,时不我待。
初到石头村,彭钦定认定陈蛋就是石头村的大树,积极出谋划策,削尖脑袋接近陈蛋。
可惜陈蛋是性情中人,感情胜过理智,与彭钦定毕竟生疏,难有亲密关系。彭钦定心中不悦,表面上继续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心中却暗暗寻找突破的办法。
彭钦定眼尖,看出陈蛋与陆明水关系最好,与连庆表面虽好,但心灵未通。彭家攀不上陈蛋,想要在石头村站稳脚跟,就得在连庆身上下功夫。
两家联合,实力虽然不及陈陆二家强大,但也多少拥有几分抗衡的资本。免得他们三家合起来,自己被排斥在外。那时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是这样的思想,使得彭钦定对连庆家的一举一动异常细心。就像一只苍蝇绕着鸡蛋不停飞,只要鸡蛋一有裂痕,便扑将上去。
连庆对陈蛋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之前杀人嫁祸一事,至今耿耿于怀。如今,旧恨未去,又添新仇,真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那时候的人,对于先来后到的事有天然的认同感。
比如,一个乞丐一不小心夺得了天下,大家就默默觉得天下应该是这个乞丐的。于是,这个乞丐的子子孙孙坐拥江山几百年。
某一天,一个外族人推翻了乞丐的子孙,成了皇帝老子。大家也默默觉得,江山就应该是属于外族人的。于是,这个外族人的子孙统治了中国几百年。
现在,陈蛋先来到这个地方,当了保长。连庆自然而然觉得陈蛋就是石头村的主子,心中杀他弄他的想法都有,就是没有夺他的权谋他的位的想法。
一直苦于自己势单力孤,一家人难以顶住陈、陆、彭三家的压力。现在彭钦定突然表现出力挺的架势,着实让连庆吃惊错愕,一直追问彭钦定有什么想法。
彭钦定知道连庆已跟自己站上同一条船,心中欢喜不胜,像诸葛孔明一般,坐在连庆对面跟他分析石头村大势。彭钦定道:“眼下,石头村只有我们四户人家。陈蛋是保长,还有长工黑铁,论实力论前景,自然他家最大。”
连庆点头称是,心中难免几分不服。
彭钦定又道:“再看陆家。陆明水虽然唯唯诺诺,但对陈蛋忠心不二。加上长工张星权,还有陆明水一子,张星权一子。这家的人丁上最为兴旺,实力也不容小瞧。陈蛋对陆明水有切身救命之恩。两家关系紧密,无懈可击。”
连庆不停点头,示意彭钦定继续讲下去。
彭钦定叹了口气道:“若按人丁看,我彭家上有老父亲,下有有力有才二子,暂时可算兴旺。但是,毕竟彭家在石头村的资历最浅,光有人丁也没什么用。”
连庆听出彭钦定的意思,心中也有意结盟彭家,便硬声道:“我看不然。这个村就是个新起的不毛之地。现在还不能说什么先来后到。每个家庭都在同个起点。陈蛋是保长,而且有任命书。这个我们不去争论。但说话要算数,不是保长不保长就能说了算的。靠的是实力。这实力中,人丁是一部分,粮食是一部分。人丁上,你我二家其实不输陈陆二家。陈蛋眼下还没有儿子,你儿子最大的十二,我儿子八岁。等他儿子长大成人,你我说不准都已经当了阿公。他哪儿能追赶得上?”
彭钦定顺着竿子往上爬,有意套近,不再叫连庆兄弟,直接叫他阿庆,道:“阿庆,你这话说的我爱听。咱两家的孩子都已经可以下地干活,都是实打实的劳力。我相信,过不了太久,咱们的优势就能显露出来。”
连庆道:“眼下说这个为时尚早。”
彭钦定以为连庆改变主意,急道:“陈蛋虽是保长,但也不能什么都由他说了算。你我只有团结一致,才能首先掌握一部分发言权。否则,说话只能是放屁。”
连庆悠悠道:“难得兄弟你看得起我,肯跟我站在一边。我自然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团结一致是自然的事。我还是直说了吧。眼下,陈、陆两家都有长工,干活的进度肯定比我们要快,以后的日子红火得也快啊。”
彭钦定陷入沉思。
连庆道:“陈蛋之前答应过,带领大家去城里招募工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