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老帅李祎霍然站起,谢恩后径自踱至《大唐全舆图》前,环顾诸将,轻轻说了一声:“各位!”
他已八十高龄,身经百战,在军旅中的资望极高,在场的五位大将都曾在他帐下听用,此刻也都豁然起身,俨然又回到当年的帅帐中一样,屏息而立,不敢有丝毫马虎。
李祎微笑道:“请落座,且听老朽一言。”
诸将又是齐声声的“嗨!”了一声,行了军礼,这才坐回原位。
在场的天子与诸大臣见了也都心生感佩,不知当年这老帅在军帐中又会是怎样的威风!
李祎苍老的声音中满是风霜的侵染和岁月的沧桑,他单刀直入地说:“依我看,我军的主要劲敌有三,另有三股暗流。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方的突厥,这头老狼虽然近年来分裂削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仍不断联合突骑施、葛逻禄等别支部族袭扰我河东、河西、朔方、北庭等镇,我们和他们打了一百多年,可谓互知根底。突厥狼种,坚韧残忍,若万一有卓越领袖产生,突厥再次崛起也未必不能,故此绝不可掉以轻心!”
诸将皆屏息静听内无一丝杂响。
李祎接着说:“其二,东北之契丹与奚。他们原本附逆于突厥,突厥衰落无暇东顾,就都发展了起来。那个张守珪原本也是打的不错,但因为他嫉贤妒能又贪鄙成性,老哈岭一战坏了我军威名,前两年已经被贬至括州,死在任上了,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只是莫要学他!”,这员老将说话坦荡直接,此刻以张守珪为例训诫各位边疆大吏,没有丝毫避讳。
他又言道:“所幸契丹内乱不断,数年前耶律涅礼杀了契丹王李过折自立,契丹各部再次陷入大规模分裂。但每到春荒,仍有契丹骑兵不断南下袭扰掳掠我河东、幽州等地。整体来说,契丹虽不如突厥强大,但具有其独特的百折不挠之族群性格。这支猎鹰不飞则已,一飞必然冲天!老朽揣度,如不善加钳制,任其发展下去,百年之后契丹必成中原之大患。
以上两点,暂不多说,未来我军最大压力将来自于“獒种”——吐蕃。去岁,金城长公主已经病逝。吐蕃曾派使者至长安报丧,但双方就小勃律的附庸归属问题最终没有达成一致,由此这支巨獒的野心昭然若揭。”
说到这里,老帅将手中御赐的手杖往舆图上一指,继续道:“以老朽所见,他们会分兵三路进犯:一路西出连云堡,觊觎我安西四镇和西域地区;第二路东出大非川,抢占石堡城,退可扼住兰州、甘州等我军咽喉要地,以便其从容蚕食西域,进则可入寇陇右、河东,搅乱我军腹地,甚至进犯长安也非难事;第三路,如从康巴地区突入剑南道地界,攻占成都,则可以将‘天府之国’做为进犯中原的基地。平心而论,他们杀入平原容易,而我军进取高原则难,届时他们南北呼应,如三只铁钳夹击关中,定然使我军背腹受敌,首尾难顾,其用心何其毒哉!”
这一番话剖析下来,大家都清楚了当前与突厥、契丹和吐蕃的战略态势,但听老帅说“尚有三股暗流”,不知所指为何,更是用心倾听。
李祎又说:“突厥、契丹与吐蕃三股势力显而易见,这叫敌在明处,尚不足惧。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据说,江上行船的舟子,不怕惊涛骇浪,唯独怕这看不见的水底之‘暗流’——有时候你看浪头向前涌,船身却偏偏后退,你看水面风平浪静,一不小心却被旋涡吸入江底。但如果善加利用,又可以顺流而下,事半功倍。还有三股力量,与我军关系尚不明确,故此比喻暗流。”
“那么,敢问老帅,您所说的三股暗流是什么呢?”在一旁的吏部尚书李适之急切问道。
“这里!”李祎手中的拐杖向全舆图上笃地一指,在突厥版图偏左的区域点了点,在场除王忠嗣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愣。
“谁知道这里现在是谁的势力范围?”,李祎问道。
那图上明明标注的是突厥汗国的地域,老帅却要问是谁的势力范围,显然另有答案,天子面前皆不敢冒然作答。
李祎见无人答话,侧头问王忠嗣道:“你答!”,口气仍像当年那个令行禁止的兵马大元帅。
“回纥!”王忠嗣轻轻答道,他声调不高,却人人听得清楚。
“嗯!”李祎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回纥!他们原是铁勒部的一支,居住在乌布苏湖流域,统一铁勒后受到突厥的辖制。与其他北方部族逐水草而居不同,回纥过的基本是定居的生活。他们早年曾出兵助我军灭薛延陀部,若干年来事大唐尚亲,故此与我军未曾相遇。但是据义商通报,回纥曾在乌布苏湖一战中把突厥名将阿史那云启的三万精骑杀了个片甲不留!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回纥战力都不可小觑。”
夫蒙灵察插嘴问道:“老帅方才说他们事大唐尚亲,难道回纥是友非敌?”
李祎手杖一点,骂道:“你这蠢蛋,当了节度使还像当兵娃子时候那样不动脑子!”堂堂的安西节度使,在他嘴里骂来就像自家孙儿一样。
原本性如烈火的夫蒙灵察却不着恼,他挠着后脑勺,笑着吐了吐舌头,大家见了也都不禁笑出声来。
李祎说道:“回纥与大唐亲善,本质是因为有突厥势力的存在。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