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丹因为意外遇见老同学,感觉有了依靠不那么孤单,失意的心情也大为好转。
林一丹告诉柳致心,其实他俩之间还有一层亲属关系,柳致心的母亲是林一丹的远房姑姑。她是在柳致心失学后,回家跟父母提起,他是如何因为家庭的变故而放弃学业,她父亲听后马上对上了号。
她父亲参加过他父亲的殡葬,了解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她这才知道他俩同学之间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林一丹问柳致心:我还知道你母亲年轻时的一些旧事,当然都是从上一辈人那里听来的,你想不想听?
柳致心深感意外,当然想知道母亲至今还不肯跟自己说起的往事,更想听听母亲在她娘家那边人的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林一丹说:你姥姥家原先是做生意的,住在横山书院对面,你母亲常常到店铺里帮忙。后来,你母亲偷偷接济一个买不起笔墨纸砚、生活窘迫留着小辫子的穷书生,时间一长两个人建立了感情。
那个穷书生,托人数次到你姥姥家提亲都被拒绝。你母亲就想和那个穷书生私奔,结果被家里人发现,这才被迫嫁给跟林家有生意往来的老柳家,也就是你父亲。
老辈人都说,你母亲秀外慧中,是个大小姐,怎么也不敢想象能做出那样胆大妄为的事情。你可能会想,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实话告诉你,我父亲曾在你姥姥家的店铺里当过伙计,跟你母亲年岁相当,所以多少知道一点。
全明白了,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柳致心说:那个留小辫子的穷书生是我的启蒙老师,村里人都叫他关先生。他跟随我母亲来到柳子街教书,跟我母亲一生相知相守,却从没越雷池半步。七老八十的人了,依旧心意相通。
林一丹目光灼灼,感叹道:真有那样的事情啊?那是怎样的一种圣洁的情感!?我原以为添油加醋的成分比较多。
柳致心说:那样的情感,恐怕只存在于他们那辈人纯净的心中。现在的人你斗我我斗你,太复杂,心思都用在斗争上了。
林一丹说:是啊,岳子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要好的朋友会出卖他。
月底发了工资,两个人结伴回家。林一丹有个小女孩,年纪太小不能带在身边,留给父母照看。为了让林一丹省下乘车的路费,柳致心主动提出载她回家,不过多绕行个二十几里路。
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两个人在外人面前以表姐表弟相称。即使这样也不能太大意,夹着尾巴做人还是有必要的。林一丹先步行走出矿区,柳致心骑车随后赶上,确定不会遇上熟人,林一丹才跳上柳致心的车后座。
一路骑行,只在上坡路时下车并肩步行。矿区地处偏僻的一偶,乘车要绕行倒车,柳致心带林一丹走的这条路线是小路,是他多年来走熟的那条近路。
行至半路,路边有一个生产队的瓜园,柳致心买了几个香瓜,两个人坐在路边的树下吃着香瓜,休息一下。
林一丹小口吃着手中黄中带绿的香瓜,四下望着陌生的村庄陌生的田野陌生的土石小路,用钦佩的语气说:难以想象,你当年就是沿着这条路半夜出逃,冒着严寒独自步行了七十多里路。
柳致心说:现在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的胆量和勇气。
我听到大家都叫你柳秀才,名声很响亮嘛。
那是我们采矿车间的老主任给我起的外号。老主任很欣赏我,几次往矿上打报告申请给我提干,打算让我担任车间统计员,每次都是因为家庭成份问题被卡住没能通过。
是不是感到很失落?
多少有一点,想开了也无所谓。老人们常说,有享不到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矿工们思想简单,待人实诚,没有那些整人的花花道道,工作繁重心里轻松。
弟妹一定是漂亮贤惠。
谈不上漂亮,很普通的一个农村女人,跟你比差远了。要说贤惠倒是不假,穷人家的孩子,吃苦耐劳泼实能干,跟我母亲和弟弟相处也很融洽,家里的事基本上不用我操心。
吃饱了消汗了,柳致心把吃剩下的香瓜,装进挂在车梁一侧的工具袋里,两个人重新上路。骑行没多久到了复州河,复州河上有座水泥桥,过了桥向东十五里是复州城,向西五里是柳子街。
柳致心把林一丹送到复州城,拿出工具袋里的香瓜送给林一丹的小女孩,约定好明天来接她的时间,掉头往家赶。
遭受人生重大变故的林一丹,久久地目送着柳致心远去。这一路她感觉轻松愉悦,骑行在乡间土路上,欣赏着山川大地的田园风光,能暂时忘却凄惨命运所带来的种种烦恼和悲凉。
柳致心自信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也带给她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对生活重新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她相信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第二天回到矿上后,林一丹也买了一台自行车,常常跟柳致心结伴回家。一路上无所顾忌地尽情释放禁锢的心灵和压抑的笑声,像两只冲出牢笼重获自由的小鸟,飞翔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
这条路一走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