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林子君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任深秋的夜风把身子吹得冰凉。然而即便如此,心却依然冷静不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便是握成了拳依旧微微颤抖。
“夫人,事已至此,还是...还是先顾好侯爷要紧...”卢太医见身旁的女子面色阴冷,虽是听了林管家的话便连衣服也没换就即刻入宫,但一路上既不言语,也未见得十分焦急,显然已是愤怒至极。也难怪,夫郎背着自己用医药秘术强行怀了孩子,且眼下这孩子还指不定能不能保住,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平静以对。
子君听了这话依旧默不作声。她是生气,却并非像寻常女人那般,认为尹千秋背着她要孩子是挑战了她作为妻主的权威,眼下她甚至也根本不关心那孩子的死活。
她气的是他想要孩子的理由。
她知道尹千秋和自己一样,并不像世人那么看重后代子嗣。他背着她用已禁传的秘术怀上孩子不过是想给她一个牵绊,他不相信自己真会陪他一辈子,他从来就不相信...就像中秋那晚他无意中说到的,他甚至不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她与他相识八年,专宠他三年,到头来她连他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想起这些年的相处,他向她撒娇的每一个瞬间,她和他亲昵的每一个夜晚......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真心宠他爱他的时候,他心里却还防范着她。她不得不猜想,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听她说的每一句情话,接受她的每一个吻的......
“夫人当心。”
守门的侍卫得了尹子谦的令,让马车一路疾驰到归云殿外。林子君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车时差点摔到,倒是先一步下来的卢太医扶住了她。
“别管我,快去...”据林管家所言,尹千秋是从飞驰的马上跌落,送回宫中经太医查探众人才知晓他已有身孕。一路上,卢太医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只自顾自地简略说明了这种秘术的坏处。
“就算是年轻男子,成功率也极低,且极其伤身。更重要的是,经此种方式怀上孩子的男子,无论生不生得下来,此生都不可能再怀孕。”
尹千秋的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但印象里身体却比寻常男子要好上许多。眼下她不管那孩子死活,却怕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便连当面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到殿内,尹子谦早已焦急地在外间等候。卢太医作为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医官,行过礼,便径直走去内室。林子君走到子谦身前,当着众人的面,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虽打得不重,却吓得周遭众人一时都没了声息。
“这就是他瞒着我的事?”她依旧气得连呼吸都有些轻颤。全然忘记了眼前人已是国之女主,只道她是自己相识十年的挚友,床榻上尹千秋唯一的亲人。
尹子谦脸色难看至极,却仍旧隐忍不发。以她的身手怎会躲不开这一巴掌?可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这是自己该受的。最开始尹千秋下决心要种下这孩子的时候她也劝解过。但她自小视他如父如师,他决定的事她从来不敢多嘴半句,只能暗中放了消息给卢太医,希望她去找林子君商议。可卢太医因为不知实情始末,也不敢公然断言,怕反而坏了夫妻间的感情。后来林子君终于找到自己这里,她一方面摄于与尹千秋的约定,不敢告知,另一方面在心里也有些认同:像林子君这样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像舅舅那样的男人的。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一开始是因为权力,如今权力到手了,自然而然就会想要追求其他的东西。这三年来两人的相处也印证了舅舅的担忧——她心里想着别处,想着别的人。长此以往,一旦有机会逃离,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最亲近的人,说他是秋叶国一日不可或缺之人,可如今你却任由他做这么危险的事......尹子谦,你若真是为了他好,为何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冷声道。“你明知舅舅有多喜欢你,这些年你人虽在他身边,可是你的心呢?你们成亲这么久舅舅都没怀上孩子,你问过一句没有?你日日去子承房中,舅舅不去找你你就不会回屋,这些你想过没有?就说这次,舅舅怀孕已将近一个月,你自予医术高明,这么长时间了你他妈看出来没有!?”
见她不说话,她又继续道:“我是该打,但是你林子君却最没资格打我。全天下都知道你不喜欢舅舅,依你的条件确是配得上更好的,所以没人怪你。同理,舅舅因为喜欢你,为了让你心里有他,他做任何事情你也不能怪他。何况这回他伤的是他自己,不是无双,不是子承,不是任何一个你在意的男人。”
“你们...”林子君一时间只觉气急攻心。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言辞。全天下都知道她不喜欢尹千秋......是啊,她何尝不知道,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天下人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只是她从不放在心上,那时她一心想着复仇,想着能从他那里得到的好处,想着只要让他喜欢上自己那便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三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足满分,却从不敢想他心里是否还有亏欠。因为她已无力给他更多,更害怕自己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尹千秋没有错,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争取他想要的东西。错的是自己,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却又不忍心弃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