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辫小姑娘扭过头,不再看热腾腾的羊肉汤,撅着小嘴道:“羊肉膻得很,贼难吃,走,咱回家去,等啊爹啊娘回来了给咱们带好吃的。”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盯着羊肉铺,既挪不开眼睛,也迈不开腿,任由阿姐怎么拖就是不走。阿姐瘦弱的身体哪里能拉住小男孩,白忙活了一阵,累得直喘粗气,责骂道:“你再不听话我要告诉啊爹啊娘,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小男孩这才有些害怕,虽然两个小家伙都不大,但是他们都知道,比起挨揍,更怕的是挨饿。但是,小男孩眼神对羊肉的渴望,直勾勾的眼神也让阿姐有些心软。
阿姐实在没法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帕,皱巴巴的粗麻布手帕里包裹着去年除夕时候啊爹给自己的压岁钱,不过是两文钱,却是羊角辫小女孩的心肝宝贝。
去年除夕,阿爹给了自己十文压岁钱,大半年过去了,羊角辫小女孩已经花去了八文钱,剩下的两文钱她是实在不忍心花掉,只要这块手帕里有清脆的铜钱声,她心里就十分满足。
那会儿刚拿到压岁钱,她可是豪掷两文钱给自己买了两条扎头发的红绳,可把自个儿高兴坏了。那些日子,羊角辫小女孩每天都迫不及待等着太阳升起,一大早就起床自个儿扎头发,把两条辫子扎好,再跑到水缸里看一眼自己的头发,透过水缸的倒影,扭了扭小脑袋,不自觉就乐开了花。
长安,两文钱,在达官显贵眼里,便是掉在地上也懒得弯腰捡起。在羊角辫小姑娘心里,那小小布包可是自己的宝贝,不容他人觊觎。
羊角辫小姑娘把布包摸了摸,轻轻吹了一口气,生怕破旧的布包脏了,又轻轻塞进怀里。
可是,低头又看见弟弟渴望的眼神,小姑娘下意识摸了摸两条已经不再鲜艳的红绳,又将手伸进怀里,取出布包。
羊角辫小姑娘看着手里的布包,怔怔良久,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
羊角辫小姑娘牵扯弟弟的小手,轻轻走到铺子前,弱弱问道:“胡饼怎么卖?”
羊肉铺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开的,是长安小有名气老店,在街坊邻里口碑甚好,便是坊里不良人和武侯都喜欢来这里吃一碗羊肉泡馍,尤其是羊肉的味道做得极为鲜美,胡饼也是烤得酥脆,好吃极了。
羊角辫小姑娘也已经懂事了,羊肉多贵啊,他们家也只能逢年过节吃上肉,而且肉也是弟弟吃得多,娘和自己吃得少,而自己明明很想多吃一口肉却总要很懂事说着,我吃饱了,不吃了。
都是街坊邻居,老夫妻自然认识这一对姐弟,他们的爹娘不过是长安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勤勤恳恳劳作,辛辛苦苦拉扯一对儿女。老夫妻已经儿孙满堂了,但是孙儿们可比这俩小孩顽劣多了,或许条件好了些自然而然就不懂得珍惜了。老夫妻时常也教育自己的孙儿,还常常把这对懂事的姐弟挂在嘴边,不知不觉中,羊角辫小姑娘俨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遭到了老夫子几个孙儿孙女的欺辱,这些事情老夫妻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一年到头,羊角辫小姑娘的阿爹啊娘来铺子买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次老夫妻都会多给他们一两个胡饼,让他们带回去给孩子吃。而羊角辫小姑娘来铺子买胡饼都是头一回。
老头儿和蔼道:“胡饼一文钱一个。”
小男孩使劲闻了闻,抬头眼巴巴看着阿姐,“我要吃羊肉饼。”
老头儿笑道:“羊肉饼三文钱一个。”
羊角辫小姑娘局促地捏着小布包,抿着嘴唇,“就要一个胡饼。”
小男孩眼泪夺眶而出,小声哭泣道:“啊姐,我就要吃羊肉饼,我就要吃羊肉饼。”
羊角辫小姑娘满脸通红,生气地扇了弟弟一巴掌,“你再闹不给你买了。”
小男孩捂着脸,这才不吭声。
老头儿取了一个胡饼,老婆子在一旁都看在眼里,一不小心,一个羊肉饼掉在地上,惋惜道:“哎呀,掉地上了,真可惜。小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就给你了。”
小男孩喜出望外,因为哭泣而流出来的鼻涕一抹,满脸都是黑乎乎一片,却笑得格外欢乐。
羊角辫小姑娘连连道谢:“多谢爷爷奶奶,我只有两文钱,都给你们吧。”
老头儿笑道:“这块羊肉饼掉地上了是我们送你的,不收钱。”
可是,老头儿没想到羊角辫小姑娘竟然如此执着,硬是丢下了两颗铜钱,怀抱着一块胡饼和一块羊肉饼,牵着弟弟的小手,消失在了转角处。
老婆子真诚道:“多好的姑娘呀。”
老头子笑道:“是的,做孙媳妇儿再好不过了。”
老夫妻相视一笑。想当年,老婆子就是这么被老头子的爹看中了,看来这老头子一家看人的眼光着实不错。
得一好媳妇儿,家和万事兴。这是老夫妻一生的信条,也是这家店能在长安扎根数十年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