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示意安格鲁坐下,苦笑道:“有什么要什么!光靠旧有农具远远不够,还得造新的。告诉那家伙,别光顾着设宴庆祝,倒是也来给我帮帮忙!”
安格鲁不敢说话,拼命点头。
巴德越说越无奈,他嘱咐小马倌:“记得告诉你的百夫长——别再造犁车了!犁够用,都是开垦好的地,拿木犁凑合都行!
他是不是只认识犁车?倒是多造点别的农具!给我送点斧子来也好啊!送来一堆犁车,我这里又没有耕畜,难不成拿人拉犁车?重型犁车那是人能拉的吗?”
安格鲁从没见过巴德中尉叫苦叫累,这些埋怨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隐约感觉,巴德中尉似乎已经将他视为蒙塔涅百夫长,所以才会倒出满肚子苦水。
“让锻炉乡那边多造小型农具。”巴德的话还没完:“别造纯铁的!浪费!造包铁的!先够用,再考虑耐不耐用。”
铁峰郡唯有锻炉乡能造重型犁车,其他村镇的铁匠都是从锻炉乡进货。
例如狼镇的老铁匠米沙,米沙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法干重活,所以他只管修、不管造,偶尔打一点小件铁器。
温特斯接管锻炉乡之后,便命令锻炉乡的铁匠们全力打造犁车。
在他看来,种地不要犁要什么?
但实际情况是——流民营这边,犁的数量比牲口还多。
重型犁车是给马用的,要双马甚至三马才能拖得动。
如果纯靠人耕,犁越轻巧越好,压根用不着这类重犁。
巴德不在,即便有人知道温特斯的命令有问题,也没人敢纠正他。
错误就这样延续下来。
而温特斯那边还高兴着呢,他觉得他办了件正确的好事。
“还有,仗打完了,马匹就不要再集中使用。”巴德絮絮叨叨地说:“别管战马还是驽马,现在种地最优先!把马匹分发下去,还能节省草料。安德烈肯定不同意,给他留多几匹马,过几天他就能想通……”
巴德叮嘱了很多,都是这段时间他想告诉温特斯却没法传进后者耳朵的话。
“记住了吗?”巴德问安格鲁
安格鲁猛地点头,又猛地摇头。
“我都说了哪些?”
“犁车!”安格鲁咽了口唾沫:“还有马!”
“不要犁车!要马!”巴德长叹一声:“行了,你去吧。”
……
流民们的生活掀开了新的一篇。
那位高举圣阿道斯徽记命他们宣誓效忠的军官,真的给他们发了土地、农具和房子。
他们已经不再是“流民”,而重新取得“农民”的身份。
仅这一点,就是他们过去想也不敢想的。
但他们的生产方式又不同于普通自耕农和佃农。
比起常见的[地主与佃户]或是[政府与自耕农]模式,他们口中的“新政府”采用了一套崭新又落后的制度。
新政府没给他们按人头分配土地,而是集中使用农具、耕畜和种子,以“营”为单位集体耕种一大片土地——被称为“农场”。
之所以说这套制度落后,因它完全是在照搬封建庄园模式。
贵族庄园一如今天的农场,土地之间不用沟垄田埂划界,领主的土地和佃户、农奴的土地交错布置。
佃农和农奴耕种自家份地的时候,也要同时耕种领主的土地。
如此来看,新农民与新政府之间的关系倒是近似领主与农奴。
新农民的权利受到限制,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劳动。
土地也不划界,全都统一耕种。
不少老人还记得过去在贵族庄园里干活的日子,所以很轻易便接受现状——反正都是给老爷种地嘛。
但这套制度同时也是前所未有的新制度:
它意味着一个政权越过层层中间人,直接与最底层的农民达成“协议”。
没有领主,没有包税官,也没有老爷和老爷的老爷。
就像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即便农民还是给“老爷”种地,也是在给最大而且是唯一的老爷——铁峰郡新政府种地
巴德并非不知道“分田到户,农民才有干劲”这件事。
他也很清楚“流民今年会拼命干活,不是因为他们勤劳,而是因为他们饿怕了。等他们能吃饱那天,集体劳动的模式就会令他们懒惰”。
但他决定采用这种方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没办法,流民营没有条件“分田到户”。
资源太匮乏,必须集中使用。
想分田到户,得先“分田”。
分田就要划界,划界要用垄沟田埂,抢种麦子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搞这套东西?
而且巴德手上压根没有能丈量土地、计算面积的人才。
量地算面积不是简单的活,土地崎岖不平,形状更不会是四四方方。想给多边形求面积,至少得先学过《几何》。
更别说田埂垄沟还会占用本就宝贵的耕地面积。
生长在耕地紧张的联省,巴德见过那些土地被割成一个个不相连小块的农夫,田埂垄沟占据的面积都快达到耕地总面积的四分之一乃至更多。
他手上还缺少牲畜、农具。
为了让仅有的牛、马和农具发挥最大作用,必须集中使用它们。
巴德不缺人力,所以“人歇,犁不歇”才是当下的理想状态。
在黑水镇安顿好部分流民之后,巴德带领剩下的流民继续向狼镇和五獒镇迁移。
仅凭一个黑水镇,安置不下全部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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