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想争分夺秒多做一些事情,尽可能地把家里该维修、能重做的都做了。
回家的路上走得筋疲力尽,可一到家里,好像所有的疲累感都消失了,
本以为从繁华都市回到贫瘠的老家,会有不适应感,会觉得贫寒破败的家让时光都无所适从。
所有的不适感都没有,反而觉得连电都没有的家里,让我无比的自在和舒坦。突然发现,在看似繁华的都市里的两年多,一直是被禁锢着,一直带着诸多枷锁和沉重不堪的面具,回到家里,这些枷锁和面具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枷锁和面具是如何消失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只感觉身体里奔涌起狂野的巨浪,这巨浪滔天,可毫无约束地上天入地。
没走出破败的老家之前,从没发现这种放纵不羁感,让我感觉到如此的幸福。
家依然贫穷,老屋前依然蓝天白云,依然一目千里,依然空旷悠远,而我的目光与从前不一样了,迸发出皎洁的光。
等不及要把眼前的壮美揽括在胸怀,等不及要把这一方寂静凝聚在胸海,想要千万次夸赞,却已经词穷。
我拿着柴刀,步伐无比轻盈,怕怕又像儿时一样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起去家里的楠竹林里。
楠竹依然碧绿苍翠,比从前更加茂密,在秋风中摇曳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砍楠竹算不上技艺,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但用力要巧,下刀要快,砍得要准。
从前跟着爷爷学的那些手艺活,已经荒废两年,再次运用起来,却好像并没有丝毫生疏感,还是挥洒自如。
或许我天生属于山野,可贫穷的日子和心里躁动的憧憬,把我推向了远方的繁华。
砍下四根笔直的毛竹,去掉枝桠,正要扛着回去时,听到从前无比熟悉的呼唤:“子柒,回来吃饭啦!”
奶奶的这声呼唤,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了,再次响起时,心里就像突然袭来一阵暖流,醍醐灌顶般舒坦。
紧接着,传来谢小兰的喊声:“幺妹儿,你跑那里野去啦,为什么不带我?”
“五姐,快来帮我扛竹子。”
这种肆无忌惮地呼喊,正是山野农村家里纯正的味道,这种味道让生命如苍鹰在无垠的苍穹里自由地翱翔。
谢小兰疯一样地跑来,完全没了在城里的矜持模样。
“呀,幺妹儿,你都不歇一歇,砍毛竹干什么用?”
看着她的脸,我不由得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脸上不知怎么弄上了漆黑的炭灰。
“笑个鬼哟,农村不就该这样嘛。”她意识到自己的脸可能花了,抹一把脸,更花了,却一点不在乎,扛起一根竹子:“走,回家吃饭去,奶奶炒了腊肉,我都吃好几块了,那个香哟,啧啧啧,人间美味。”
她也没有一点疲惫,显得很兴奋,扛着楠竹呼啦啦往家跑。
简单的两菜一汤端上桌,一大盘泡笋红椒炒腊肉,一盆红烧冬瓜,一盆青梨蜜饯甜汤。
笋是家里春天山上挖的,一部分做成笋干,一部分做成泡菜。
冬瓜是奶奶种的,冬瓜和南瓜是农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的。因其易于成活,生长过程中无需料理,产量极高,从夏季一直开花结瓜到初秋,收获后放入地窖,可以一直享用到来年春天再次栽种时。
青梨是院坝前梨树上采摘下来的,每年梨的产量也很高,但太过廉价,不值得运到镇上去卖,奶奶脸皮薄,也从没到集市上去卖过东西,爷爷还在世时,赶集卖东西,固定是爷爷的任务。
青梨成熟收获后,一部分放于竹筐里,就搁置在堂屋,随时可以拿起来吃,一直吃到过年前也不会坏。另一部分与山枣、柿子、葡萄、橘子等水果,再加入一些揉碎的鲜花,做成蜜饯,盛于瓦罐中,可以做为零食,也可每天勺一碗出来做甜汤。
家里还没到杀年猪的时节,竟然有腊肉,这让我没有想到。
奶奶一边吃,一边轻声说道:“这腊肉是初二森娃子送来的,子柒,你们家里多住几天,别担心没好吃的,一会儿我去老莫家买点腊肉回来,等赶集时,再到集市上买一些。”
她忙着打消我的顾虑,奶奶虽然没念过书,但礼节和修为就像天然根植在她的灵魂里。我明白她为何这样说,是怕我担心招待不好谢小兰这位客人,也让我知道她对我带回家的朋友很欢迎。
想不到王继森送来的腊肉,奶奶一直没舍得吃。我心里想着,要是我这次没回来,这腊肉奶奶得留到过年才会吃吧。
我早和谢小兰说过,别更奶奶说我和王继森的事情。
谢小兰和我早就饿得不行了,她大口吃着,随口说道:“我们是要多玩几天,奶奶也别为吃的操心,有什么吃什么,不用讲究。我看不是还有几只鸡嘛……”
我脚在桌子下踩谢小兰一脚,打断她的话。
谢小兰立刻瞪着我:“你踩我干什么?”
我玩笑着凶她:“鸡是下蛋的,你不只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着地上跑的。”
谢小兰对着奶奶嬉笑道:“鸡是奶奶的,奶奶才不会像子柒这样小气哦。赶集时,再卖些小鸡仔来养,到过年时也大了,是不是,奶奶?”
奶奶慈祥地眯眯笑着,点点头:“是呢,是呢,自己家养的好吃,都给你们吃。”
她显得和奶奶已经讲好了似的,非常得意地对我拔高音量说道:“怎么样?奶奶就是好,你想不给我吃,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