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天边堆起红霞,苍茫茫的辽阔,枯寂的大山。
临走时,他又牵马叫着我:“小姨,等一哈子,你过来,我和你单独说句话。”
那几个少年已经骑上马,看他还不想走,只好骑着马等着。
奶奶牵着骡子往前走,闷声说一声:“天真的快黑了我,子柒,你去和他说一句嘛,说了赶紧追上我喲。”
我只好跑回去。
他看看那几个少年,拽着我的手,走到山杨树后面,埋下头来,在我嘴上狠命啃一口,然后风一样的跑掉。
十三岁的我,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什么,感觉很怪异,抹一把嘴,去追奶奶。
他也才十五岁,也还是个少年。
“小姨,等我们都长大以后,你莫忘了我喲。”
他的话,在瑟瑟凄寒的晚风里飘荡着,很快消失在空寂的大山里,余温似乎还在,在又厚又暖的毛线围巾里暖和着。
又是梨花飘落在料峭春寒的春风里。
我和奶奶一起,坐在堂屋里,吃着香喷喷的腊肉炒萝卜干,还有腊猪脚炖山药,清香扑鼻的刺老芽。
山药是我扛着锄头在山上挖的,刺老芽山上采的。
山里的田间地头,再没有从前忙着春耕的人们,春季里山上可食的野菜也少有人采摘。
奶奶把大块的腊肉夹给我:“快多吃点,吃了长身体。今天是你生日,更要多吃。”
我十四岁了,十四个生日里,第一次吃得如此丰盛。虽然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依然快乐无比。
生日过后,春寒渐消,老屋前的梨树已经花谢枝沉,我的心也无比沉重。
和奶奶上山挖了几天竹笋,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奶奶说:“奶奶,我想出去打工。”
奶奶坐在屋檐下爷爷做的摇椅上,望着远处的夕阳,有些哀伤地说道:“你还小,等大几年再出去吧。”
去年腊月卖了水牛,奶奶也不让我到山下去种田,说太危险,路也远,就不种了。
东头水池外的一小块水田,还种着,近一些的地也还种着,奶奶说够吃就行了。
可我知道奶奶的无奈,她的体力不行,也不想看着我太累。
虽然爷爷死后,村里给我和奶奶申请了减免农业税和提留款,但看着破旧的老屋,看着夜里那微弱闪烁的煤油灯,我开始对钱有了强烈的渴望,想让生活更好一些。
奶奶虽然身体健康,也还精神,但爷爷在世时,就没让她做过重活,只爷爷病那几年,她才累了几年。
我懵懂地知道,我和奶奶的生活要改善,已经不能依靠奶奶了,她已经白发苍苍,得靠我。
突然把想出去打工的话说出来,是因为在山上挖竹笋时,碰到村里的谢老头儿老夫妻俩,谢老头儿的老婆随口说了一句:“李老太太,现在种地真不划算耶,就是多挖点竹笋晾干卖了,也比种地强。”
奶奶本不是愿意和人聊天的人,只应和说:“是啊,不值钱,我也种不动了。”
谢老头儿直起腰来,拄着锄头柄,大声说道:“两个人,老费力,也就能种二亩田。收成好的话,两千斤谷子。要把两千斤谷子驼回家,还累得够呛。按现在的谷子价格,卖不到两千块。”
她老婆说:“可不是,还得配上半年功夫。我孙女在外面当服务员,比种田轻松,两三个月的钱,都比家里种一年谷子强。”
我听了他们老夫妻的话,就开始琢磨,如果打工三个月,比种一年的地还强,我早点出去打工,早挣钱回家,家里就能早点通上电。
我搬个小木凳挨着奶奶坐着:“奶奶,我不小了,我看还有比我小的,都跟着他们大人出去打工啦。”
奶奶拉着我的手,放到她怀里暖着:“他们是有大人带着,你不行啊,这么小出去,我怎么能放心?子柒,还是过两年吧。”
“奶奶忘了吗,我可以去省城找森娃子,他给的电话号码,我都一直记着呢。况且我出去打工,自然会有吃住的地方,别人也是山里人,能在城里生活,我肯定也行。”
奶奶想了想,轻轻拍着我的手,低声念叨着:“怕倒是没什么好怕的,爷爷病这几年,你自己上学,也过来了。唉,森娃子他姑姑看不上我们这样的穷人家,你真要出去,我去问问老谢,看能不能让他家外面的人带带你。”
奶奶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镇上,对于外面的世界,她并不比我知道得多。
我逞强着说:“奶奶,我不需要人带,不就是从家里到镇上,从镇上坐车到县里,再从县里坐车到省城。”
奶奶微笑着说:“就这么简单?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总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吧?”
我不服气道:“我们山里出去的人,难道说都有人带着吗?在外面也该都是人生地不熟,他们不是也没事嘛。”
奶奶沉默着,拿起针线,起身走到院坝边,在梨树林旁的石头上坐下来,深深地望着远方,就像要从薄暮冥冥的暮光中,寻找到大城市的准确方向。
怕怕也是一条老狗了,它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充沛的精力,时常趴在屋檐下,也像奶奶一样,望着远方。
我起身时,怕怕才爬起来,抖一抖身子,无声地跟着我。
我挨着奶奶在石头上坐下来,怕怕就在我脚边趴着,它肯定也知道,我的心飞向了远方,所以它紧紧跟着我,怕我抛下它不再回来。
爷爷去世以后,只要天气稍微暖和一点,每天傍晚时,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