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川刚走,晚上值班的护士进来,给伍元秋和付碧青换了药。把我和林佩佩的输液管收走了,说晚上不用输液了,可以下床适当活动活动,明天早上主治医师上班时,根据情况再决定用药。
临出门时,护士还是委婉地提醒道:“虽然这是豪华病房,但夜已深了,还是安静些好,况且,静心休养,你们的伤也好得快一些。”
罗慧娴赶忙送护士出门,并道歉:“对不起,我们不再闹了,我保证,一定安安静静的。”
关上门,她做一个鬼脸,指一指朱琴、仓琼梅朵、谢小兰,压低声音说道:“不准闹了啊!”说完,她自己先捂着嘴笑起来。
王继森和索朗只好蹑手蹑脚地一起出去,必定又是到楼梯间抽烟去了。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
我们都习惯了凌晨以后才睡觉,虽然白天里没怎么睡,只是间断性打个盹,但到了晚上,人就变得非常精神。
米霭也不好和我继续聊了,想来她可能也有些疲惫,见我已经拔了输液管,就爬上病床来,和我依偎在一起,似睡非睡,迷迷糊糊。
洁白宽敞的病房,还配有沙发和茶几,房内有卫生间,可以洗热水澡。
我百无聊奈地打量着这病房,不知是不是银行卡里没几个钱的缘故,心里突然涌起哀伤。
哀伤竟像山洪一样汇聚,逐渐变得汹涌澎湃,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田。
暗暗独自寻找哀伤的源头,想是我从没富贵过的原因,对这场突然降临的灾祸如击破了魂一样。
尽管医药费是由老吴垫着,他和罗慧娴也一再申明,要我们好好养伤,千万不要担心钱的事,可我不能不担心。
我想,一向活得“没心没肺”的林佩佩,可能真不为钱而担忧,但付碧青一定和我一样,心中暗暗盘算。
就我自己而言,这一年多的上班时间,每月铁打不动地寄一千给奶奶,好使她在家里安心,我自己靠小费支撑日常开支,只存下一万多块钱。
对于打工而言,这一万多已经不少了,像那些负责传菜和后厨的帮工,没有小费,只有固定工资,一年到头,不吃不喝,也存不下这些钱来。
我能存下这些钱,还得感谢母亲给了我娇美的容颜,感谢故乡山水滋养出我这苗条身姿,不然我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这份工作。
每天都为钱而担忧,几乎是我这样家境贫寒,出门在外打工者的“通病”。
如果没有钱,也没有这帮好姐妹,我还是摊上这样一场灾祸,这后果我不敢想象。如果是这样,我的奶奶估计会为我伤心而死,因为面对这样的灾祸,她也无能为力。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王文斌那几个地痞流氓,一定是没有积蓄的。他们也都是贫寒之家出来的,就算把他们全都抓住了,依法严惩,但他们的家里就算倾家荡产,也凑不出几个钱来赔偿我们,在医院里的这些开销,估计还得是我们自己承担。
思量自此,不得不庆幸好在罗慧娴嫁了一个老头子,而且这样有情有义,罗慧娴也这样看重我们姐妹情意,不然我们各自省吃俭用的积蓄,这一次全得倾囊而出,还不一定填得了这场灾祸导致的开销。
我们骂走了总经理,工作肯定是没了。我非常清楚,付碧青不只有清洁上的洁癖,还有精神洁癖。就算总经理等我们气消了,再回头来让我们继续像从前一样去上班,付碧青也不会再回去。
付碧青不回去,我们肯定也不会回去上班,这就意味着我们六姐妹全都失业了。
人世间什么都有,就是少有同情,尽管我们都失业了,但繁华都市里,每一步都要花钱,不会有人因为我们失业,就不要我们房租,免费给我们饭吃。
至于说开店,我感觉希望不大。大概估算一下,我们六个上班的,拿出所有私房钱来,最多也就十几万。自己就在火锅店上班,非常清楚,这点钱开不了店,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开店就一定能挣钱。
越想心越乱,躺了一整天,看米霭似乎也真睡着了,我慢慢从病床上下来,虽然感觉周身都疼,但自小在大山里劳碌惯了的,也还能忍受得住。
罗慧娴立刻过来搀扶我,低声问道:“幺妹儿,你是要上厕所吗?”
我轻轻推开她:“想走一走,没事,三姐,你歇着吧,我自己能行。”
她一直忙前忙后,应该比我们躺病床上的还累。而且老吴还在外面帮我们四处活动,打探消息,和律师催促警方早日把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抓捕归案。
她其实是一个小女人,没有老吴的陪伴,强撑着为我们姐妹张罗,她心里的苦和累我知道。就像当初她和老吴刚好上时,对我说的:“我们都没了父母,彼此更明白一些,该更亲近一些。”
我是真的知道她的心,将心比心,她没有义务为我们出钱,她已经失去过太多。
如果只是失业,只是没钱,我可以重新回到人民公园的椅子上去过夜,可以重新在公共厕所里洗漱,可以吃馒头喝自来水度日,但我经不起灾祸,不敢丝毫让奶奶担心。
我也没法依靠王继森,他还是个高中生,我和他的事情,都还不敢让他母亲知道。我爱他,更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断送美好前程。
上完厕所以后,站在洗手盆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淤青的脸颊、涂满膏药的嘴唇,再揭开衣服,看看身上的瘀伤,没法不流泪。
流着泪,脑海里冒出一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