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很高,家乡的天空蓝,家乡的景色很好看,但家乡的人们日子很艰难。
爷爷很爱我,奶奶很爱我,可爷爷奶奶无论怎样地昧旦晨兴、披星戴月,也还是无法摆脱穷困,我们三人的日子依然是紧巴巴的。
爸爸给我娶后妈时,盖新房所欠下的债还没还清,为爸爸死后下葬,爷爷奶奶又背上了新债。
山大,但荒凉,并不能从山里找出什么值钱的物产来,加上那时交通不便,要把东西运到镇里集市上去卖,都是件极其麻烦的事。
听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大山里饿不着人。那时人口稀少,生活在大山的农户,就是不种地,也能四季有收获,养活一家人。
那时的山里野猪、野兔很多,生活在山里的人们,靠打猎,一年到头也不缺少肉吃。山上四季有野果,林中有葛根、山药、魔芋、山芋等可供山里人吃。每年春秋两季,挖不完的竹笋。
以前大山里还到处能采到中草药,如黄连、金银花、大青叶等,加上那些吃不完的东西,都可以驼到山外去换钱。
滔滔涪江水在大山之间奔流,江中鱼虾鳌蟹取之不尽。涪江两岸,大自然向人类慷慨馈赠,养育着一代又一代山里人。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人口爆发式增长,向大自然索取的方式也开始变得异常凶猛。进入农村合作社以后,穷苦的山里人夜以继日地在大山里、涪江中,穷尽心机弄吃的,大山日渐荒凉贫瘠。
大山里空了,涪江中渐渐也难捕到鱼虾鳌蟹。
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听见爷爷对着门前的大山叹息,感叹家乡这片连绵雄浑的大山,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长大以后,我离开家乡十余年,再次回到故乡的大山里时,仿佛看见爷爷生前描述的大山该有的模样,又渐渐复现了。更想不到的是,山里的日子,还让我小有名气,可不知道算不算光耀门楣。
爸爸死后,我从没见爷爷歇息过片刻,就连抽旱烟时,他都争分夺秒地猛吸几口。
土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布在山上,有些地离家好几里路远。山陡路险,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带着我,要把这些地都种好,几乎要天天从早忙到晚。
遇上天旱的年头,还得到山涧挑水去地里浇庄稼。下种以后长出苗了,又要经常去地里拔杂草。
小的时候,我一直很纳闷,为何庄稼那样的精心呵护它,但产出的粮食总是填不饱肚子。杂草没有人播种它们,更没有浇灌它们,可它们总是疯一般的生长,搞得农民要不厌其烦地清理它们。
多年后我进城打工时,知道繁华都市里,有很多如杂草一样的人。
他们就像杂草祸害庄稼一样,祸害着这个社会,可他们也像杂草一样,疯一般的生长,很多还长得枝繁叶茂、膘肥体壮、风生水起,遍布繁华都市的角角落落,甚至他们才是繁华的主角。
也或许因为我从小就拔杂草,在繁华都市里,我这样一个少女,面对那些诱惑,终究没有让自己堕落成社会中的一棵杂草。
大山里的水田特别少,而且都在山沟沟的底部,如扯碎的破布条散落在涪江两岸。
水田离家特别远,只有非常窄的陡峭小路通往,一下一上很费劲。山里人没法嫌弃路远又险,水田产稻谷,不种水田,就没米。
直到我十四岁进城打工两年后,重压在农民肩上的两座大山——农业税和提留款,才正式取消。
荒凉贫瘠的大山里,人口稠密,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地本就不多,在近乎原始的耕种方式下,收成也极其有限。可每年用收成抵扣农业税和提留款,就得去掉收成的近半,剩余下的次等收成,难以填饱肚子。
爷爷奶奶白天几乎都在田地里忙碌,五岁的我也要紧随帮忙。
山里没有电,靠昏暗的煤油灯照明,奶奶做些缝缝补补的家务活,爷爷就得编一些竹筐子等农家能用的物件,又或是做些家具。
没隔几天,爷爷便让骡子驼着他做的那些物件,到镇上集市里去卖,也换不来几个钱。
山高路远,紧赶着往镇上走,也得近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爷爷从早上出发去赶集,回来时几乎都已经是黄昏时刻。
为了早日还清债务,爷爷奶奶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开、拉长,没日没夜地劳作,可在我进城打工前,日子一直没能好起来。
爸爸死后,我也再不用回新家那边去,彻底从后妈残暴的虐待中解脱了出来。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开始跟着爷爷奶奶学一切能学的,他们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
人生或许是一场考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学的那些,在多年后的网络热潮中,竟然使我小有名气,可爷爷没能活到这一天,不然他一定会为我感到无比骄傲。
我的家在大山里,简陋的家就坐落在高耸入云的大山半山腰上。
三间石墙黑瓦的屋子,三间草棚,就是我小时候的家。
三间瓦房住人,稍微值钱一点的家当,全在这三间屋子里。后来我进城以后,心中暗暗估算过,三间瓦房,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也不值一个好一点的手机钱。
在我日子艰难的时候,甚至想过,就算把屋里住的人,连同所有家当、房屋一起卖了,估计也就能在城里吃几顿火锅。
草棚养猪,晚上拴骡子,还兼顾堆放柴火,也储放一些粮食。
家门前有一块百来平方的院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