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各种帮会,其数比起功夫门派来,只多不少,说是多如牛毛也并不为过。从单枪匹马的独行大盗,到三五人十数人的帮伙,到独霸一方码头的小帮会,再到分堂支旗广布的大帮大派,但凡能独自存活,不为人所并,就必有过人之处。要么有过人之能,要么有过人之狠恶,要么投靠官府。这些人恣意惯了,很难再受人管束,若是肯低头服管,只能如两脚蛇所说,胳膊没有人家的粗,不得不服。
那个上头,或许就是乱人盟,他们如此行事又是何意?若是为了银子钱,尽可以独占几个大的码头,坐地抽赃分肥、雁过拔毛也就是了,事半功倍,何其逍遥。但眼下看他们的做派,却是要一路平趟过去,见派收派,见帮灭帮,似乎不想给这个江湖留下一丝空隙,其志之大,令人不解,兼也令人生畏。
天色渐晚,路上行人稀少,楚青流提起真气,展开身法,一手托了梅占雪手臂疾行,这才赶在关城前进了晋城。两脚蛇说的不错,驴市街上果然有个羊肉汤锅,一打听,老板还真是姓齐。
对这种小脚色,原本不必用什么夜探,但依梅占雪的性子,既然夜探更好玩,那就绝不容等到次日白天再探。两人下了店,晚饭过后,便在房里打坐调息,好容易挨到二更过后,楚青流用青巾蒙面,梅占雪红罗巾蒙面,出店上了房顶,一路来到齐先生家。
齐先生住的是个三进院落,前进做汤锅生意,二进三进住人,两人直奔三进院。堂屋里头灯光明亮,很远就能听见有女人大哭。两人潜近听了几句,便全都明白。
原来前几日山南刀会倾巢而出,东进三百多里,直扑老对头应天教在大名府的一处分舵。双方在沙麓山血战,山南刀会有上头数名极厉害的人物助战,大获全胜,应天教吃了大亏。可那个快刀铁掌张大鹏却受伤过重,回来就咽了气。
张大鹏的正妻原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早就不待见齐先生的妹子,张大鹏一死,怎肯再白养活一个眼中钉?张大鹏还未下葬,便打发她走路。那女子无处可去,只得重回哥嫂家里。齐先生夫妻两个靠山倒了不说,妹子又要回来吃闲饭,如何能有好声气,尤其齐先生,在厅中起坐难安。
楚青流原也没指望能在齐先生家里遇见张大鹏,听说他死了,还是略感失望。眼前这三个人,包括那张大鹏,显然并非纯善良民,但如此遭遇,还是令人唏嘘。
楚青流打出一粒石子,油灯应手而灭,人也已闪入屋内,连点三人数处穴道。将两个女子提入內间,拍开齐先生身上穴道,也不用拔剑威吓,说道:“我问你话,只要实说,那便没事。”梅占雪已将油灯点亮。
齐先生三十来岁,毫无武功,一触即倒。为人倒还硬朗,并不慌乱,说道:“好汉只管问,我知道的,丝毫不敢隐瞒,不知道的,你就杀了我也是无用,随你好了。”楚青流道:“那个上头,是不是乱人盟?”齐先生道:“是,这也不用瞒人。”
楚青流暗暗松了口气,虽说早有预料,毕竟未有准信,得了这句话,也不算忙了这半天。
大约半年前,一群人猛然在黄河南北出现,人数并不很多,最多时也不过十余人,自报名号叫乱人盟。这些人以汉人为主,也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聚散无常,来去无迹,行事与百刀山倒有三分相似,不过比百刀山更要难缠得多。他们直扑各个帮会、山寨的总舵,打服那些首领头脑,责成他们孝敬报效银钱,有不服的便就地格杀。
观其行事,又不象只为了银子,还颇有几分除暴安良的意味。赵州祁家庄祁氏三雄明面上是务农为业的老实良民,暗地里四处偷抢作案,折腾了近二十年,恶名远播,着实有点子能为,一个月前,一夜间全让人砍了脑袋,可能就是这乱人盟所为。
这些人对江湖事务了如指掌,谁家与谁家有仇,谁家帮内不和,全都一清二楚,总能趁虚而入。山南刀会跟应天教是多年死敌,但力量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乱人盟便来了五个人,相助刀会偷袭了应天教。
若有十多个石寒那样的高手结伴出手,在加上谋定而后动,寻常帮派委实难以与抗,只能低头,否则唯有一死。
楚青流道:“这乱人盟的总舵在哪里?”齐先生道:“没有总舵,至少眼下没有总舵,就算有总舵也没人知道。谁敢问他总舵在哪里?”又喃喃自语道:“没有总舵,便处处都是总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