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鼎襄浑如听不出话中讥讽,说道:“此处风水倒也还好,不过也确是狭窄了些。苏大哥喜爱沂山的人情,隐居此地多年,离世后,苏大嫂坚持要在此处安葬,我们实在不好不听从。敝堂实已在西湖边上寻了上佳穴地,以便就近安葬,本派上下也好时时凭吊,此中内情,吴庄主恐怕并不知悉。吴庄主求全责备,也是为了朋友,本人不会不知。”说罢便不再理会二人,指挥从人铺摆祭品,亲手点燃纸钱,叩头,酹酒。
眼看就要礼成,山道上传来一阵哭声,一个汉子奔到墓前,扑倒身子,放声大哭。此人似是不善言语,只会哀哭,并无言语诉说,也不知他是何人,因何前来上坟。
此人一路哭来,嗓音早已嘶哑,又是使尽全力哭号,其声便如病虎哀鸣,叫人听了直感心惊肉跳。曲鼎襄恰才拜到一半,此人便冲到眼前,如何还能拜得下去?若拜下去,到底是拜了师兄苏显白,还是拜了这个野汉?饶他多经世事,也不由僵在当场。
一名随从赶紧快走到那人身边,半拉半劝,说道:“这位朋友也来哭拜苏大侠,很好,不过还请先让一让,让我们总堂主先行礼。”
那壮汉道:“你拜你的,我拜我的,我不嫌你们碍事就是了,你们倒还嫌弃我了?”又哭了几声,猛然站起身,说道:“总堂主?是那个曲鼎襄么?”
曲鼎襄毫不动怒,双手用力,跪拜之势未变,双膝已移开二尺有余,不动声色间避开身前壮汉,继续行完礼,站起身。
这人极粗壮,但脚步滞重,嗓门应该不小,但声音并不悠远,显然并无什么内功,他这一类人,全凭血气筋骨与一身胆气闯荡江湖。楚青流不识此人,看看师父,师父也是摇头。
这粗汉脸上带泪,走过去,抬腿将诸般祭品踢飞,说道:“人都死了,还弄这些玩意干什么?哄活人还是哄死鬼?”
一名随从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过去,左手成爪,暗藏擒拿手法,抓向壮汉右肩,右手护住自己门户,左足也已插入壮汉裆间,出手颇为不俗。
曲鼎襄摆手道:“退开,看他还有何话说,我义血堂从不怕人说闲话。”但恼怒之意已难于尽掩。
随从遵命退开,那壮汉转过身来,说道:“你们杀我容易,但能杀尽天下人么?什么狗屁总堂主,那都是人家苏大侠不干的,你们还当个宝贝。”
曲鼎襄笑道:“这话不错,苏大哥的人望武功,实在是强过在下多多,总堂主这个位子,苏大哥出任显然更为合适。奈何苏大哥不喜俗务,在下才不得不勉力出头。”
壮汉道:“你说得好听,你不是个好人!”
曲鼎襄道:“曲某是不是好人,原也难说得很。不知你可有什么凭据?若空言无据,就是狂妄之人了。”
那人急道:“怎么没有证据?当年你也看上了人家文女侠,是不是?苏大侠不想当堂主,可是结婚以后为什么非要搬到这沂山来住?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苏大侠正当壮年,内功又高,怎会突然就死了?这不是证据么?”
曲鼎襄笑道:“原来这就是证据。”向吴抱奇拱拱手道:“吴庄主再会,在下先行一步。”健步上马,下山去了。
那壮汉经此一番折腾,似乎疲累不堪,跪倒坟前磕了几个头,看也不看吴抱奇师徒一眼,呆呆的下山去了。
这壮汉所说之事,实是人所共知,并无任何新奇之处,但只要想及那车夫仆妇貌似谦恭、实为无礼的恶状,以及双方山下相遇却不肯相见的实情,还是叫人难以释怀。
吴抱奇略一沉吟,说道:“清流,苦水大师那里,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吧。”楚青流并不问师父因何半途不走,只是问道:“大师若是问起来,该怎么说?”
吴抱奇道:“就说我走到沂山的时候,猛然想起西湖醋鱼味道甚好,转往杭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