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几人在一片混乱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向着东边跑去,雨秋平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才是安全。自从刚才部队突然崩溃后,他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始终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或许,向着北边或者南边逃去,寻求逃到友军那里,会是更好的选择?
几个人夹杂在乱民里,靠着本阵中的篝火和明亮的月光勉强辨识着方向。雨秋平的衣甲已经被汗水浸透,跑了这么久,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这是他来到这里两年,上了多次战场,第一次像野狗一样被追逐着。他的处境,今川家女婿一门众,碧海郡郡代,知立城城主的处境,又能比那些同样在四处奔逃的百姓好多少呢?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多了一副在奔跑时几乎和累赘没有区别的盔甲吧。
在大溃逃时,看似所有人都在奔跑,其实却只有最前面的那些人可以安全离开。在不熟悉的地形里,大多数慌乱中的溃兵是很难认路的。跑在最前面的人看得清楚,后面人堆里的人就只能茫然地在迷路后跟着人流逃跑,很有可能其实是在做无用的原地打转,消耗完了体力后,难逃被追上的命运。
索性,天野景德就是远江人,在引马城住了很久,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众人避免了在黑夜人群中迷路的厄运,而是一路向着东北跑去。
就当众人以为已经安全脱险时,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却从侧后传来,让众人皆是一惊。雨秋平回头看去,借着月光,正巧看清了那人的脸孔——山口宗永。雨秋平认得他,他是冈部元信的一个亲信。而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骑兵,显然就是前来追击的马廻众了。他正拦住几个逃跑的百姓,用武士刀指着一个百姓的头,恶狠狠地问道。
“喂。你有看到一个穿着红叶披肩的人吗!”山口宗永厉声道。
这一声大吼,直接点醒了雨秋平。没有逃跑经验的他,居然都没有撤去身上醒目的标志。他匆忙解下肩头的披肩,小心地塞入怀中,和周围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摘下头顶的红叶。
“大…大人。”那个百姓战战兢兢地抬手一指,手臂直直地指向雨秋平的方向——后者正在把红叶披肩塞入怀中。山口宗永顺着他的手臂看去,正和雨秋平对了个满眼。
“在那里!所有人!集合!雨秋平在那里!”山口宗永兴奋地一声大吼,立刻把附近的好几股冈部家的追兵全部引了过来。雨秋平一看大事不好,匆忙转身向后逃去,山口宗永却不依不饶地带着骑兵扑了上来。千钧一之际,查理毫不含糊,在有些昏暗模糊的黑夜里,抬手一箭,射中了山口宗永的坐下马。马匹狂吠着把山口宗永掀了下来,阻碍住了其他骑兵追击的路线。这位雨秋平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众人立刻不管不顾地扯下一切增加重量的具足盔甲,向着北边的人群里挤去。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从北边包抄过来的一支近百人的冈部家的战兵就打着火把杀了过来,正巧堵在雨秋平等人逃跑的路上。正当雨秋平不知所措之时,这支部队的侧面却突然冲出了一百多带着红叶的部队。他们挥舞着长枪,用干净利落的突刺,击败了这支冈部家战兵,逼着他们向北边退去。
“殿下,可找到您了!”福岛安成激动不已地迎了上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小川佑东。二人带着各自的排和后续收拢的散兵,救下了雨秋平一命。
“殿下,之前都是怎么了!子经,子平他们那五个排怎么样了!”福岛安成看着扔掉了具足,衣着狼狈的雨秋平问道。
雨秋平只觉得胸口一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一切都是我的失误,百姓把我们冲垮了。那五个排全都完了,前线崩溃了,本阵也被夺走了!”
福岛安成和小川佑东闻言都是满脸愕然,如此强大的常磐备的阵地竟然这么快就全部沦陷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众人立刻汇合在一起。有了这两个老兵排,雨秋平心里底气足了很多。他带着这一百多人,准备向西北突围——那里是实力最为雄厚的朝比奈家的营地所在,逃到那里,整顿部队,靠着另外三个方向的联军,还是能对冈部家形成优势的!
然而,事与愿违,雨秋平想得到的,冈部元信当然也能想到。他居然亲自带着主力部队,切断了朝比奈家和雨秋家营地的联系,打算一口气把常磐备全部歼灭。雨秋平一看退路受阻,无可奈何,只得撤退。索性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打火把,紧靠着月光和篝火的光线,已经很难看清他人,部队想要大规模进攻已经非常困难,雨秋平也不担心冈部家全军杀过来。
然而,又是然而,冈部元信仿佛是雨秋平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雨秋平的任何一个想法似乎都被他所猜到。就当雨秋平带着部队在黑夜中准备掉头离开时,冈部家的部队那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刚才在进攻时被他们熄灭的火把再次被三三两两地点燃起来,转眼间就是一片火光。片刻后,那一小块区域就被照得明亮,雨秋平和他身边的那一百多足轻无处遁形。
在黑夜中打起火把是大忌…不过对于冈部家眼下的“猫捉耗子”的局面来说,打起火把根本不会带来多少危害。反而,让他们锁定了雨秋平的位置——就在不远处。冈部家的战兵们立刻开始向常磐备的足轻们起攻击,常磐备寡不敌众,立刻在雨秋平的指挥下向着反方向东南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