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六年(1578)8月27日傍晚,雨秋佑找到山中幸盛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两道深深的血痕——看来他如愿以偿地挨了鞭子。此时,他正拿着一份盖有参谋部大章的命令,身旁站着的是尼子家众人和尾藤知宣——雨秋佑认识他,那是羽柴家的重臣,目前也在联合参谋部参与指挥。
御著城已经在今天中午晚些时候落城,这样低矮的小城根本无力抵抗炮火,三好义兴在城破时率军突围,被铜墙备杀了个七零八落,所部几乎全军覆没,三好义兴仅以身免。逃回姬路城的三好义兴冒着断粮的危险停止了秋收,在姬路城集结了全部部队,但手边也仅剩下4000人了。
雨秋平将御著城一战的斩获后送传阅给了淡河城、三木城守军,淡河城守军因为外援断绝、心态崩溃而投降,不过三木城的别所长治却仍在坚守。羽柴秀吉把三木城交给了明智光秀包围,自己正率部向前线赶来。而先他一步前来的,就是带着联合参谋部命令抵达的尾藤知宣。
“参谋部让我们奇袭上月城?”雨秋佑从山中幸盛手中接过命令,才扫了两眼就有些惊讶地叫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了地图边,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各城池的位置,随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尾藤知宣。
上月城位于播磨国最西边与美作国、备前国的交界处,是这三国的战略要害之地。然而,联军现在刚刚推进到播磨国中部的国府姬路城,离上月城还有将近70里的路程。这个时候派人奇袭上月城,相当于一次深入敌后的袭击。
“是的,这是参谋部制定的计划,殿下已经首肯,尼子家作为羽柴家的部署,理应执行命令。”尾藤知宣看出了山中幸盛和雨秋佑的为难,重申了一遍。
“只是…这也太危险了吧。上月城孤悬敌后,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打到那里。就算打到了,一旦被敌方包围,那里就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死地。”雨秋佑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禁打鼓。他只是一个鸦的间谍,可不想跟到这种要送命的地方去。
“福原大人所言甚是。”山中幸盛同样面色凝重地望着尾藤知宣。作为纵横沙场多年的武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行的险恶。尼子遗臣团几经波折,就剩下这最后的千余人了,可经不起闪失。
“诸位请放心,我们已经调略了上月城里的几位守将,他们将配合我们里应外合。而三好义兴已经在姬路城集结了全播磨的部队,现在北边的福崎、平福一带已经接近空城,从北边的丘陵去上月,必定畅通无阻。”尾藤知宣把双手按在了桌案上,试图给众人打气,“你们打下上月城后,不需要做什么。因为上月城一丢,敌方必定心惊胆战。现在能最快支援三好义兴的部队,就是备前美作的浦上家和宇喜多家,可是一旦我们拿下了上月城,就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领地,这两家就都不敢轻举妄动去支援了。他们彼此间还有深仇大恨,肯定都担心对方出卖自己,因此也无法立刻合兵进攻上月城。”
“这样一来,三好义兴的姬路城就要再多等几天才可能有援军了,治部殿下和羽柴殿下可以趁机将姬路城攻下,再西进援护你们,整个播磨的大局就定下来了!”尾藤知宣一边快速描述着大好的前景,一边环顾四周。山中幸盛和雨秋佑仍然面色严肃,但尼子家的众人明显已经有些意动了。
山中幸盛还想开口,可是尾藤知宣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忽然话锋一转,对着尼子胜久等人郑重地承诺道:“我家殿下已经将计划上报给了织田大殿,得到首肯。大殿允诺,只要尼子家完成任务,事后就将上月城周围10万石的领土赐予尼子家,作为尼子复兴的根基!”
此言一出,雨秋佑立刻感到一阵无力。果不其然,尼子胜久等人闻言已经是眉飞色舞,立刻满口允诺下来。雨秋佑又看了一眼山中幸盛,失望的神色在后者眼中转瞬即逝,随即又是那副永远严肃正经的表情。
“福原大人,您要随我们一起来吗?”山中幸盛注意到雨秋佑在看着自己,开口问道。
雨秋佑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作何答复。他的任务是监视尼子家众人,此次理所应当要跟过去——因为尼子遗臣团即将孤悬敌后,和联军中断联系,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发生变故的。无论是敌方策反调略也好,自己这边的细作活动也好,肯定都会选择这个时机。
可是此行实在太过危险,若是上月城被合围,恐怕就是插翅难飞。别的不说,做父亲的雨秋平肯定不会同意让雨秋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就算雨秋佑想去,雨秋平肯定也不会批准。
想到这里,雨秋佑已经打算开口拒绝。可就在这一瞬,雨秋殇的影像就忽然在脑中浮现。
他看到自己的哥哥,在三日町时屹立在阵前,毫不畏惧地面对数十倍的敌人;他看到自己的哥哥在雪山上忍着一身伤痛,跃马挥刀,将上杉谦信斩于马下。
这两次…都比此次上月城之行要危险多了。
雨秋佑没有亲身见过那两幕,但是他曾经无数次将自己的身影与哥哥替换,因此那两幕在他的脑海里是如此真实,就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他幻想自己在三日町的绝境里力挽狂澜振奋士气、幻想自己在俱利伽罗的混战里一击制胜,幻想自己立下盖世功勋,幻想自己享受哥哥的欢呼——这本是该属于他的啊!
“当然。”雨秋佑神色决然地朝着山中幸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