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立春虽然刚过没几日,空气中的味道似已是隐隐不同。
夜空里,北斗七星的勺柄,稳稳指向寅位。
在后天八卦中,寅位属艮,乃东北之卦,象征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代表终而又始。
昼夜更替、四时变换,如此往复。始与终,终与始,究竟谁是谁的主宰,无人能说得清。
那日,少年无妄自离了南山,便一路疾驰。不四天生神俊,跑起来像是足不点地一般。天边微露鱼白之时,无妄和不四已奔出三百多里,直跑得不四口鼻周围挂满白霜。
无妄这一路,心里难过的紧。他一面担心师父的伤势,一面又回想起陈伯的态度。
陈伯向来脾气温和,整日里笑呵呵的,所以无妄并不怕他。从前他惹了祸,只要逃到陈伯那儿,师父和师兄就拿他没办法。
这次陈伯却极其反常,无妄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是因为锦囊吗?
虽是有恒道长的亲传弟子,对于“锦囊传信”,无妄也是只知其法而从未得见。
再加之年纪幼小,心思粗疏,初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怀揣两个锦囊,千里走单骑有什么不妥。可是,陈伯的态度让他开始隐约觉得不安。
如此想来,师父伤的也是蹊跷。当时,自己只是去打个水,来回不到半个时辰。师父武功高深莫测,是谁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伤到他老人家呢!还有,师父带自己回山,明知身上有伤,却还在大冬天里走寒湿的水路;再者,山上不乏武功高强、办事稳妥的弟子,师父却偏偏让自己送信,且立即出发,片刻未得停留,以至于连大师兄都未能见上一面……
所有这些异乎寻常的事情一齐涌入无妄的脑海里,他却怎么都想不通因由。
无妄狠狠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心道:无妄啊无妄,你可真是蠢到无可救药。当时,为什么不向师父问问清楚呢!现下可好,跑出半路,一肚子问号。
想到这,大冷的天他竟急出一身热汗来。昨晚吃下的汤饼此时已消化殆尽,无妄一夜未睡,又困又饿,索性不再赶路,勒停不四,走入道旁树林,选了一个高大的三角树桠一跃而上。
他半歪在树桠上,掏出陈伯给的干粮,勉强吃了两口。心中有事,食也无味,偏又有两只乌鸦落在无妄头顶的树枝上,“嘎、嘎、嘎”地叫个不停。
无妄心烦至极,伸手去怀中摸索,想掏几颗自己常用的弹子去打乌鸦,却发现装弹子的布袋空空如也。
是了,上次打野鸡的时候已用尽了,这次回山又没来得及补充。这下可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连个野味也难打。
那乌鸦并不怕人,似乎对无妄还颇感好奇,替换着两只脚晃动身子,使劲歪着头用一边眼睛瞧无妄,看无妄并无回应,仍旧卖力地“嘎、嘎、嘎”地叫。
无妄不甘心,伸手又往怀里掏,想找个“漏网之鱼”或者别的能扔的物件,就算打不懵这坏鸟,打掉它几根毛,吓唬一下也是好的。
可惜他掏了半晌,怀里除了牛皮袋子什么也没有。无妄心思一动,不再管那乌鸦,拿出怀里的牛皮袋子,取出锦囊端详起来。
两个锦囊一青一白。无妄解开绳子,打开白色锦囊,从中取出一爿竹简。这竹简只有普通竹简的一半长,上面刻着极小的篆字。
无妄虽认不全上面古字,半蒙半猜却也知道其中所写:“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这是伏羲六十四卦中的第四十七卦,《困》卦上六爻的爻辞。
听师父讲过,《困》卦坎下兑上,象征处境艰难。上六处于困位之上,前无通路、后无退路、行则缠绕、居不获安。无妄的心一下揪紧了。
再打开青色锦囊,同样是一爿篆书竹简,上书:“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无妄仔细回想当时师父的话:初六本质阴柔,却以阴居阳,昧于形势,盲目躁动,以至于身陷困境……他用力回忆,后面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初六,师父是想暗指什么呢?三岁不觌意思是三年之久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什么呢?他凝眉闭目,使劲捶着脑袋。
如今可知的,就只有师父和南山派一定遇到了巨大的危机,至于什么危机,只有等见到子豫师兄才能知晓了。
无妄除去后悔就是自责,自己不问清缘由也就罢了,这解卦的本领也没有学到手。空守着两个锦囊,依旧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这样想想,子豫师兄当真厉害,错综复杂的卦爻画和卦爻辞,他都了然于胸,更不用说他那夜观星象的本事了。
不过,子豫师兄的功夫却一定不如我,师父说他学功夫笨极了,手动了脚就不会动,身体动了头就不会动,气得师傅胡子都翘起来。
无妄心道:等见面了,一定要拉着子豫师兄比试一下,让他出个洋相也是好的。
想到这,少年无妄又开心起来,闭上眼睛,摇晃着翘起的二郎腿,口中念念有词:“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啪嗒”,无妄只觉有一坨热乎乎的事物落在自己脸上,伸手一摸,黏糊糊的。他用手指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一闻,一股子腥臭味直冲脑门!他这才反应过来,这臭烘烘的东西不是头顶上那两只乌鸦的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