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关为八卦门,三姐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轻巧走下楼道。
她起了一个手,脸上露出狭促的笑,“八卦手黑,还请叶先生多多担待啊!”
三姐游身八卦掌走如游龙、翻转似鹰;趟泥步、剪子腿,拧裹钻翻,避正而打斜。
二层账房主事先生瑞气段绵长,脱枪为拳,如箭穿心,山崩地裂,形意霸道,崩劲凶狠。
三重关铁桥勇杂家把式纯熟,洪拳分定寸、螳螂七星梅花,随手捻来。
江楚冷眼旁观,便见那叶问一步步上了这第三层,同宫羽田分错落座。
屏风后,宫若梅微微蹙着眉,呼吸有些急促,手指黏着衣角。
笑了笑,江楚轻轻的伸出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有茧,微微有些粗糙,江楚轻轻用指腹摩擦着她的指尖。
宫若梅微微一颤,悄悄的转头撇了江楚一眼,却又飞快的转过,双颊微红。
但她没有挣脱。
宴上,宫羽田丝毫不见老态,言语间中气十足,见了叶问登楼至此,心中也略有些开心。他并不怕叶问打败自己,就怕南方拳好似烂泥扶不上墙,他根本登不上三楼。
老先生一生名望,俱都摆在了这儿,就等着叶问来取,好让南拳出头。
“江山代有人才出,幸会叶先生是有缘。”
“今日是我最后一战,咱们不比武功,比想法,如何?”
叶问依旧是那般君子模样,和气笑颜,待人温润:“上门都是客,主随客便!”
见他如此,宫老先生心中其实是略有不喜的。
老人家眼光毒辣,叶问一行、一言的做派,宫老先生看在眼中,已经将他这个人琢磨了个七八。
他出身豪绅,自小优渥,顺风顺水,练拳只是他的兴趣,而非事业。
因此,对于这一场,叶问反倒是把持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胜则可、不胜亦可。南拳如何、北拳如何,对他而言近乎没有半点影响,他依旧是那个潇洒的富家子。
是以,他不争。
可拳师不争,难越高山。
宫老先生微垂眼眸,心中涌起一抹寂寥,可终究只能接着走下去,叶问再如何,他都是南方拳推出来的门面人物,自己必须要推他一把。
略略点头,老先生目光微动,移步自桌上取下一块饼。
“那年中华武士会成立,从南方来了一个人。话不多说,手里拿了一块饼,让我大师兄李存义掰开。我师兄没有说话,还让他做了武士会第一任会长!”
他缓慢踱步,视线一扫众人,回身之际,目光一凝,随之落到了叶问身上,“他凭的不是武功,是一句话:拳有南北,国有南北么?”
三姐微微抬头,先生瑞目光一凝,便是灯叔,都不自觉的回头望。
“这位先生也是你们佛山人,叫叶云表,是位人杰!”
宫老先生面露回忆之色,话锋一转,当即道:“想不到二十几年后,又让我遇见另一位叶先生。我想以前辈的话问一句:叶先生,你能掰开我手中的这块饼么?”
话音落时,宫羽田已在叶问面前站定,目光似有千钧,落在叶问身上。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微抬起了手中那块饼。
江楚目光一凝,觉得宫若梅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双纤指攥的骨节发白,手心里也渗出了津津汗水。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屋里相对而立的两人。
老姜的目光透过玻璃投去,眯着的双眼中杀气四露,他曾是四九城刽子手,一生杀人数百,杀气一泄,站在一旁的人只觉得身子发寒,他肩头的猴儿如受感应,也龇牙咧嘴的怪叫着。
在全场的瞩目中,数息的功夫,叶问收回了手。
他睁眼开口,“其实天下之大,何止南北。”
“勉强求全等于故步自封,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一个武林,对我来说则是一个世界。”
“正所谓大成若缺,有缺陷才有进步,真管用的话,南拳又何止北传?”
“你说对吗?”
叶问所言,意思其实简单。南北拳术对立尖锐,若无法弥合,那便如此就是了。他已言明,自己无所谓南北,对北方拳师无敌意,可对南拳北传一事也毫无半点兴趣,这无疑是让宫羽田失望的。
而叶问同时认为,拳术不分南北,这个胸怀态度多少让老先生认同。
随后,他又画了一个更大的饼,宫羽田眼中的饼是华夏南北,叶问却说那是世界。
所谓天下之大,何止南北,这个饼画得太大,大得让宫羽田甘愿将名声送出。
“说得好!”宫羽田低低喝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叶问,没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却只听他说:“宫某赢了一辈子,没有输在武功上,没成想...输在了想法!”
他话音落下,那快饼便在三分之一处断裂,坠在地面。
老姜微微低头,宫若梅眼帘微垂。
江楚此时,也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黯然。
这一场,叶问的听桥对八卦的绕手,功夫未到家的人,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江楚却明白,此时的叶问,未见高山,他的听桥功夫,还未到火候。
为了让南拳出头,给有能力的南拳后辈一条出路,宫老爷子这是甘愿为其踏板。
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