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生喝了杯子里的酒,不再将木盘推到梁介那边,因为他知道,再推过去,师弟又要运功去酒,无疑浪费了美酒。
“血玉门在乱世里,与周围的各帮各派纷争不休,这北邙山里大墓众多,血玉门挖了无数密道,难以一举剿灭。他们打不过,就躲起来,等周边势力哪一家落了单,再出来为祸,却是叫人无可奈何。”
真正爱喝酒的人,一般是不会浪费酒的,尤其是美酒……故而他自斟自饮,悠悠然地说着。
“后来老君庙并入了上清,派来的真人坐镇其中,既有江湖经验,又是道法高深。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来应对,与当时的血玉门门主密谈,将之扶植,并与周边势力调解。那些小门小派看到上清出面,也就不了了之,其实我估计他们自己也不想打了,只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罢了。”
梁介叹道:“难怪师傅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去惹血玉门。惹血玉门,不就等于惹了上清?”
叶云生道:“说来可笑,天下道家,最是讲究正本清源,除魔卫道,可若不是老君庙几次援手血玉门,他们又怎能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当然还有些话,叶云生不好对这位昱王剑师傅传承的师弟去说。
观云道长,还有孤松道长,早年一直反对老君庙与血玉门的合作关系,后来孤松道长来了老君庙,掌管北邙山一带上清势力,观云道长甚至都打算带剑前来,只要血玉门敢不服,就要叫它灰飞烟灭。
别看血玉门在乱世里与别的势力斗来斗去,要真是上清出手,行雷霆之怒,保管干干净净的覆灭。
可后来孤松道长却放手不管了,估计就是因为他那唯一的徒弟灵通子。
连带着观云道长,都不再对血玉门发表任何看法,多年以来,保持着沉默。
叶云生,自然就更不会去管了。
日沉云海,霞光暗淡,周围的野花、碎石、矮树丛,也染了一层昏黄,有些像是记忆里的英雄场。
梁介从迷迷糊糊的瞌睡里醒过神来,看向池边,叶云生已经不见了身影。
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口哨声,合着附近的色彩,黄昏时的风情。
徐徐清风,曲调中本来的英雄豪情,在偏黄偏红的风色里,也无可奈何的,只剩了一襟晚照。
梁介穿好衣物,寻着口哨声,走过一片花丛,便见到了叶云生坐在一棵老树上边。
它根在崖上,树身斜斜地探了出去,颇大的树冠,凌空在绝壁之外。
叶云生回头冲着他招招手,他运起轻功,也来到树枝上边,低头看了眼,脚下除了宽不过足底的树枝,只有近百丈的悬空。
“他们能将董四找来吗?”
“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两人看着晚霞,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叶云生又吹起了口哨,还是那首《江湖英雄曲》,出处已不可查,早些年江湖上的勾栏瓦舍,多有人优伶唱它,近些年青春年少的江湖新人嫌它太老,所以唱的人也就少了。
梁介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首曲子,曲调虽然老旧,但其中的韵味却十分动人。
若是在吵杂的瓦舍里,听不进去不说,更是难以细品……还是得在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听。
待到夜来,两人辨着方向往回走,清凉亭中镜慈已坐着,桌上搁着细竹编制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菜碟,米饭,汤水。
也不是精心准备的,就老君庙里的道士所吃的,带了些来。
孤松道人晚饭都是申时初吃的,到了天黑的时候,差不多进入酉时,他即要打坐守静。
叶云生和梁介吃的差不多了,镜慈带着两人来到山壁下的练功场。
平日里,这个点练功场正是消食的好去处,年轻气盛的道士三三两两捉对比剑,能听见叱咤声,剑碰撞的声音。
可今天却悄然沉静,连灯火都清冷寂寥,将一座空旷的练功场照得朦朦胧胧,十分暗淡。
练功场中只站着一名男子,叶云生不认识,梁介却是已经喊出了声来:“董四!”
这人正是与徐明前来老君庙的万花笔董四。
“原来是你。”他神情平和,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势,腰上插着一支打穴截脉的判官笔。
梁介按住悬在腰上的神绝剑,走到近处唰的拔出剑来,周遭幽暗昏沉,剑光散发出璀璨明亮的光芒,夺人心神。
叶云生与镜慈在后边也不靠近,听前边梁介与董四对话。
“我答应了此山中的一个农户,要替他报仇,总算不用失信于亡魂!来,拔出兵器!”
“就在天黑之前,我还在山中一户人家家中做‘客’……你到底是替哪一家报仇?”
“该死的畜生!我本应早些杀了你!”
“我死了,也会有别的人去作恶!真是笑话……你就算是昱王剑的徒弟,凭什么让老君庙管事的出面,还压着血玉门,把我抵了出来?”
梁介有些难堪,他当然想凭自己报仇。
叶云生不插手,好似事不关己,全交给梁介处理。
“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拔出你的兵器!”
董四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癫狂至极,“你看不出来吗?我中了罗刹劫,经脉都被冻住了,就算有高人给我运功疗伤,治好了也是一个废人,你还要我拔出兵器?”
他跌跌撞撞地向着梁介走过去,“你到底要做什么?给某一家被我虐杀的农户报仇?那就该杀了我,那你杀呀!为什么要我拔出兵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