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走到了夏末时分,经过半年平和安稳的生活,虽然在与江瘦花的感情上有较多波折,但他心里其实是快乐,安闲,从容的。所谓心宽体胖,他也不再如去岁晴子和阿谭相继走了之后,形销骨立,憔悴如斯。
他在长安城左近的一家山野小店打尖,过了一夜,顺便换回了原来的粗布麻衫,露着半截胳臂,下身裤子也稍短,刚好在脚脖子上,穿了一双草鞋,再把一顶破了边的竹编斗笠戴在头上,回到了贩面郎的扮相,将布囊与长条包裹一起绑在马鞍上。
回到长安,先去马市将座下这匹年轻力壮,脚力上佳的京东马还了,再一路漫步,挑了三四样杂嚼,与几只鲜果,悠悠然来到福康街上,走进了巷子里。
未走两步就见迎面过来一名捕快,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生,不见丝毫江湖气儿。
他打量了叶云生两眼,走出了巷子口。
叶云生也不在意,提着东西,来到自家院门前,推门而入……门没开。
阳光正好,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影子,巳时末,近午时。
这时候没人在家里?不做饭了?江瘦花在搞什么鬼?
他飞身跃过自家院墙,将门后的门闩取了下来,放在边上。
门闩是人在屋子里锁门用的。他家的这个门闩是一条不怎么方正的木条,稍有内力之人,一震即断。
人要出去,用门闩只会把自己也锁在外边,除非像叶云生这样会轻功的,不然只能想办法翻墙进去。
一般小户人家,出门最多用个长锁枷了门,回来的时候用钥匙开了,也不麻烦。
不过江瘦花从来不用长锁,叶云生开始也不明白,自家院子,为何要跳进跳出的,再说,就是不锁门也没事,哪个小贼来他这样的穷户摸钱?
后来他灵光一现,才想到,记得有次把那长锁拿给江瘦花看了,跟她说了出门可以用,她问这锁是哪里来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老实说了——这锁还是阿谭亲手制的。
能在屋子里一坐半日,念经礼佛的江瘦花,本该清心无欲,怎也想不到却是个大醋坛子!
女人吃起醋来大多是惹人烦的。
但他并不会厌烦。
若是女人都不为你吃醋,只能说明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整座院子都十分安静,除了在屋前平整的石阶上打盹的花猫发出的呼噜声。
叶云生走进屋子里将身上的物什都放了下来,来到石阶上,正好与花猫对视了一眼。
这猫挑的好地方,头上是屋檐,身在荫影中,肚子贴着不吸热气的石阶。
也不知是不是做邻里处得久了,即便叶云生从它身边走过去,这花猫也懒得挪动。
“她在长安,除了我,再没有别的相近之人,又能去哪里呢?或许是带阿雨出去吃摊档了。”叶云生走进柴房,准备做碗面来吃,走进去先看了灶上,还有两片咸肉,再抬头托起挂在杆子上的篮子,翘了一头,看了看里边,还有几棵菜,菜叶靡靡,佐面是没有问题的。他去拿了水瓢,正要向锅里舀水,视野里的墙角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好似少了什么。
他丢下水瓢,跑出院子,随手合了门,在巷子里,面前有一人正走过来,差点撞上。
“这位……”是前面走出去的那名捕快,正要说些什么,可他一个闪身就想绕了过去。
这捕快倒是不弱,微微移动脚步,卡住了他前去的路。
“别急啊!”捕快说,还伸手做阻拦的模样。
叶云生也不装样,抱拳行江湖礼,说道:“你我素未平生,拦我去路,所欲何为?”
“认不出我来了?当然了,我之前也没有认出你来!”捕快笑着说,只见他转身背对叶云生,也不知要做什么,话还在说:“等下哦,马上就好了。”
叶云生一头雾水,看了眼墙沿,正要施展轻功,捕快转回身来,目光从墙沿落下来移到捕快脸上,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方才还是眉清目秀的小生,忽然变成了一个小眼睛,长鼻子,龅牙的萌喜人物。
“原来是捕快小哥啊。”这是一张叫人见之难忘的脸,何况叶云生在去年小年夜斗罢天水四仙之后,还问他借钱买了酒喝,所以更不会认不得。
其实在昨日东来的赌坊里赢来的钱还留了一些,他伸手进怀里,有些尴尬地再拿了出来,换了身衣物,忘记了钱还在道服里……
“易容之术有如此造化,小哥师承何人?”
“家父千面郎君。”
“失敬失敬,在下叶云生,师父河东昱王剑。他老人家与令尊是多年至交,可惜后来失了联系。”
“我后来听说了你,小年夜那晚你夜闯魏府杀了九难,长安轰动一时。只不过你如此穿着,刚才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叶云生并没有像他这样易容,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起初觉得眼熟,后来想起,倒是专门为了一事,来寻他的。
“家父因早年被仇家所伤,干脆退出了江湖,近些年一直在长安休养,和以往的朋友也不再交往。”
“还未请教小哥如何称呼?”
“啊,忘了介绍,我叫崔子龙。”
叶云生控制着脸上的肌肉抖动,看着对方一对小小的无辜而安静的眼神,说道:“我也是做父亲的,令尊望子成龙之心,能够体会。”
崔子龙笑道:“这是我的一个装扮,平日里玩耍用的。”说话间,他又转过身去,不用想都知道必是换脸去了。
等他再转回身来,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