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睁开双眼,就看到晴子的双眼,近到占据了整个视野。
晴子,你还活着?
我想往后靠一些,看一看她的脸。可不知为什么,却动不了。反而在清醒后,更凑近了一些……晴子好闻的味道就在了鼻子里,从鼻腔到大脑,再跟着心跳散开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我顿时觉得窗外的阳光愈为温暖……
我亲了亲她,她的唇湿润,柔软,可不知为什么,却与我记忆里的感觉有些不同。
仍然想看一看她,没错,比较于亲吻,我更想看她一眼。
可叶云生沉湎在亲吻中,一直不愿抬起头来。
…………
不用猜我都知道压在我背上的人是她。
阿谭对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哪里会像她这样,有时还叫我多亲亲她的身子。
偶尔我惹了她生气,她会表面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在晚上跑进我的屋子,在我身上狠狠地咬一口,等我装作求饶了,再一边舔着牙尖上的血,一边冲着我得意的笑。
现在她就压在我的背上,我有些乏力,任由她咬着我的肩井上的软筋。
“官府立了转运司的大权,行文也已经下了。子墨最近被官府的人搞得焦头烂额,你别只顾着练剑,多帮帮他。”
我忽然觉得慌张,就像是在心的下边放了一块冰,每一次跳动都有可能滑下来,摔成残碎。
“他们都喊我‘人间无用’,我又能帮他什么呢?晴子,他昨日回来的时候看我练剑,跟我说了一句话。”
我疯了一样地想闭紧嘴。
“说了什么?”
“他叫我尽快向你提亲。”
叶云生,你这个畜生!我恶狠狠地骂他,一时间没有发现我骂的原来是自己。
“你怎么说的?”
“我?”
别说,不要说了,你怎么会这么蠢的?一定把他们的心都给伤了才罢休吗?
“我说,你和晴子是青梅竹马,我算什么……别说信义盟了,连这个江湖啊,都快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
“阿生!”
乱哄哄的院子里,男人的叫嚣,女人的娇笑……胭脂气儿,浓烈的酒味……
“你不挑,我就先挑个走了!你昨晚是不是被晴子给榨干了?今儿难得来了几个江南的姐儿。你能不能开心一点?”
我伸手抓了一把,没有抓住……老云搂着从台上下来的姑娘,从台子一边的珠碎帘儿走了进去。
我看了看身边。
再是热闹,再是知交,也总有一个人的时候……
但这不算是寂寞。
寂寞是从喘息到平缓,从流汗到冷却,从迷乱到定格。
很多人不知道寂寞和孤独的区别。
区分寂寞和孤独的关键,在于悲伤……因为悲伤是寂寞的前奏。
没有悲伤,便是孤独。有悲伤才有寂寞。
我没有问身边的姐儿叫什么,她也不说多余的话,只是配合,叫唤了几声。
我就呆呆地看着她穿上衣服,梳拢长发,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也不知哪里来的风。
屋里仅有的一根红蜡烛的微光抖动了一下,就熄灭了。
所以,我还是在黑暗里了。
…………
“就是说你拒绝了?”
老云一张脸,好久没有冲着我发火了。
“盟里好手众多,哪里用得着我。再说,我便是答应了,上去做什么?一共只比十场,叫我去比,是想只比九场吗?先输一场?”
“干!”他骂了起来。
“干!”我也骂,不过我知道,我骂的是我自己。
他忽然出手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打开了《无用剑法》,就再也算不到他的拳路。
我被他狠狠地打翻在地上,被他抓着衣领,拖到院中的石花水池边。
一张憔悴的,苍白的,眼圈黑重,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了水面上。
“你以前说过的话,你忘了?忘了吗?”他大声喊叫,愤怒得像头饿了三天三夜的大虫。
他用力地拽紧我的衣领,勒得我难以呼吸。
“我没有忘!那天有个家伙叫我胜不了,自我行走江湖,除了这个家伙,再没有第二个!这个家伙还对我说。”
“他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放弃。”
“因为一个人有了第一次放弃,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当习惯了放弃,就再也做不到坚持了。”
“所以,他不想放弃。一次也不想。”
他说到最后,愤怒变成了痛心,这凶狠绝伦,又蛮横霸道的汉子,像个婆娘一样露出痛心,伤感的神色,怕是他往后平复过来,要骂“衰事”吧?
“你自己说的啊,可你为什么要放弃?你的心气儿呢?你的志向呢?你的坚持呢?”
他一拳打在水里,打得水柱冲天,然后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搞得我与他浑身都湿了一大片。
我听到自己说:“我输了一次两次,我能够不在乎;我输了十次二十次,我还能够坚持;但我输了百多次,怎么也赢不了,你叫我如何不放弃?”
我能看到自己的脸在水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神情,无动于衷,连难受与痛苦都已经不会再有了。
可我没有替自己难过,没有替自己哀伤,更不会替这个人打抱不平。
我只是想搂住老云的肩,跟他说一句,兄弟,辛苦你了。
因为我知道,最痛苦的不是自己活得多么的失败。
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