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沛乎塞苍冥。
世间万物,皆是正气之源头。
所以,就算是冥府之中,也会有浩然正气之所在。
在之前,宁采臣是以至圣的仁之圣道,以己身胸中一口浩然气,引动天地浩然气,才能以规矩为束缚,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黑山老妖反手就以枉死城的规矩,崩散了浩然正气的凝聚。
因为在枉死城中,他就是规矩,所以借助规矩之力者,逃不出他的樊笼。
所以,宁采臣的选择是,舍生取义,转义之圣道。
浩然正气,本就是亚圣之擅。
如果无法以规矩,调动天地浩然气。
那就以己身之血,激发浩然正气,以己身,去挑战不公,冲垮腐朽的规矩!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这就是义,这就是正气,惟其如此,可称浩然!”
宁采臣的双眼愈发明亮,气机却愈发黯淡,但冥府之中,那腐朽的阴气,晦暗的鬼气,却好像被扫开了一般。
好像有一只手,拨开了这枉死之迷雾。
“文忠烈以己身之死,补全义之圣道,谓之碧血丹心!
今日,后学末进宁采臣,刨吾心,以吾血,荐正气,求天心开一线,照见无端晦暗!”
这个读书人扶了扶自己的冠带,含笑踏步。
现在的宁采臣,好像在放光。
哪怕是静立不动,都好像是天地中心一般。
所过之处,树精的藤鞭寸寸软倒。
宁采臣没有诵读子不语怪力乱神。
树精一样无法使用妖术。
这是因为此刻宁采臣身上汇聚的浩然正气,实在过于炽烈。
所谓神通自生,便是如此。
圣人所到之处,何曾有妖邪敢祸世?
当然,宁采臣不是圣人,可当他选择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时,他就值得天地浩然眷顾。
“疯子!”
黑山老妖现在的脸,真的黑了。
祂再也用不出那轻描淡写的一指,镇压浩然正气的凝聚了。
不是不能,是不敢。
祂能察觉的到,只要敢抬手,那被宁采臣汇聚而来的浩然正气,就会直接碾向祂。
祂是枉死城中的规矩,是枉死城的主人。
可舍生取义换来的浩然正气,是真正的天地之间,无处不在之浩然。
规矩不可被人之喜好所执,若有,则当有儒生,舍生取义,唤天地之浩然。
无论是古时死谏,还是今日之变法,或许未必一定对,但总该有人去做,若无流血者,则必然腐朽。
谁也不能剥夺这种权利,就算祂是枉死城的主人,除非祂想要和天地浩然对撞。
可别说祂只执掌枉死城万一之权柄,就算是当初的卞城王,也不敢对撞天地浩然,儒道大义!
“哼,死谏的魏征,会被太宗推倒墓碑,取消赐婚。
碧血丹心再强,也只能让你得意一时,等你心血耗尽,本王一定将你魂魄拘来,倒要看看,你逞这一时英雄,会不会在此后后悔!
有的人,之所以成为英雄,只是因为他没有后悔的余地罢了,本王,就给你这个余地!”
憋屈的黑山老妖,死死地盯着宁采臣前进,终究没有说话,死道友不死贫道,枉死城中没有一株养魂的柳树可以,但绝不能没有身为冥主的祂。
而缓步前进的宁采臣,也没有说话。
他也说不了话。
每走一步,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就会越来鲜艳。
以人身承载天地浩然,注定他将如同烟花璀璨,流星耀眼,却又转眼易逝。
他在撑着那一口气。
在他身后的鲁智深,面色复杂:“若是当初哥哥能似这读书人一般,若规矩腐朽,世间晦暗,不是想着同流合污,而是舍生取义,划破黑暗,愿为先流血者。
梁山兄弟,又何苦落得如此下场。”
梁山之中,也是有派系的。
不可否认,因为宋江吴用等招安派的主心骨,皆有诗书在胸,而朝堂之上,那些文臣又皆是同流合污之辈,鲁智深对读书人有着一定的偏见。
但宁采臣,的确扭转了他的看法。
儒家为一族之魂,不是没有道理的。
或许有人歪曲了至圣的经典,但一个时代,总会有人,为儒生正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事,一个读书人做不到。
但总该有一个读书人先去做。
这高台之侧,似乎只余下宁采臣的脚步之声。
当脚步声停下之时。
宁采臣已然面如金纸。
但他头上的冠带,依旧正如其骨,笔直挺拔。
“还请,鲁兄拔树。”
宁采臣单手撑着这株需得数人合抱,数丈高下的千年古树,缓声开口。
只是其一开口,炽热而又赤红的鲜血,就好像不要钱一般,喷洒而出。
而被他扶着的千年柳树,哪里还有方才树鞭挥舞的模样。
就连被鬼气阴气浸染的树枝之上,也露出原本的翠绿之色。
这本就是一株绿杨。
鲁智深大步流星的上前,大声道:“敢不从尔,愿为先生马前卒!”
宁采臣轻轻一笑,受下了先生的名号,身形愈发飘摇。
黑山老妖盯着面如金纸的宁采臣,心中微动:“这书生,已经快撑不住了。
这千年柳树虽然现在在地府,但其根系依旧有一部分留在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