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西南,一处荒山上立着没几点香火的破庙。由于少有人贡献香火钱,寺里破败不堪,也没几个人的样子,唯独其中供奉的佛陀金身依旧辉煌。
正院里,一老和尚和一小和尚面对面坐着,冲一盘斋菜发呆。
“徒儿,为师年纪大了,一顿不吃没准就原地坐化了,这斋菜就……”老和尚筷子伸向盘子,刚夹起一筷菜肴就被小和尚按住。
“师父,我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要是营养不良将来是有损修行的。”
老和尚嘴角微抽,心累道:“你个憨儿要有一米八了吧?你还能长个锤子!”
“师父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庙里那么多宝贝,随便放一样出去也足够让凡人把咱们当真佛供起来了吧?或者卖一件给那些财大气粗的宗门,换来的钱都能把这破庙翻新无数次了!何必就守着这么几尊佛像苦了自己!”
老和尚苦笑着,又来了。每次饭菜不够了就是这话,年轻娃儿点都不晓得天高地厚!
“给你说了好多回了,心中要有佛,那佛祖赐的宝贝你也敢卖?卖掉了雷不打死你我都要打死你!”
老和尚无奈的摇摇头,把那一份斋菜推到小和尚面前,自己刨着一碗白饭,含糊不清道:“你娃娃出去了那么久,一身的脂粉气!吃了饭到后院打水洗个澡,然后到里头给我跪两天,好生念经消一哈佛祖的气。一个和尚,天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心上像啥子话?我告诉你啊……”
“得了得了,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话,读佛经要走心对吧?那么多和尚,读那么用心人家佛祖也不一定听的清,没准还嫌烦呢!”年轻人取出一袋咸菜,又把斋菜推回老和尚面前,自己就着咸菜吃饭。
老和尚也不再言语,娃娃大了就是这样,不听招呼,说一句顶十句。让他在佛前多跪一段时间什么都好了!
小和尚吃完饭,手叉衣兜踱步到后院去了。后院的井水,冬暖夏凉,从不枯竭。有一年大旱,庙里破天荒来了一位当地的显贵,重金挑了几十缸水走,留下的算是一笔巨款。可惜败家的老和尚转手就给灾民们散下去了。
小和尚脱下僧袍,人扎入木桶中,心头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找到一头有佛性,有实力的本命兽他师父就会传他那所谓的大乘佛法,结果老头子只是看了那头撼岳猿一眼,就把后者放到山里去撒欢了。对大乘佛法只字不提。这样下去,等他成佛,豢龙一脉的仇敌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
和尚师傅说,他天生就是修佛的料子,他也不负期望,早早就练就了佛陀金身,对佛经也有自己的感悟。但他还是想学那大乘佛法,成佛的路太长,他怕他走着走着,就会忘了自己的仇恨,忘了替那个老人报仇!
静禅从水中钻出,吐出一口浊气,一旁的龙鳞袍自行披在他身上,顺便还蒸干了身上的水。也罢,不就是念经吗,念了好几年,还是没吃透!
静禅跪倒金身前的蒲团上,手持一卷经书摇头晃脑地诵读着。
老和尚拿着一把笤帚,清扫着殿里的灰尘,忽然一笤帚打在静禅的光头上:“瓜娃子,都说了要用心念经!”
老和尚将笤帚放下,立在一旁,缓缓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到那豢龙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嘿,你娃儿这点倒是得了我的真传,犟得很!但是你要晓得,豢龙氏当年惹了整个龙族,你就是成了真佛,你也干不赢。真正的报仇不是你手刃仇人的时候,是要把你心里这个疙瘩解开。对是对,错是错。豢龙氏当年确实错了,你现在为其报仇,就是错上加错!”
静禅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条染血的龙形。
“算了,跟你龟儿说啥子都没得用!大乘佛法可以教你,但豢龙氏与和尚你只能同时当一个。将来你要报仇,不许用我这佛法,其他的随你。”老和尚轻叹一声,又拿起笤帚,手腕一扬一殿灰尘被卷地风吹的半点不剩。
“佛法无量。世人嘲笑我佛门只在盛世敛财,殊不知乱世下山之人不是和尚,而是行僧。世道乱,就不该慈悲为怀了。与道门需要把世道推回正规不同,我们只管在这乱世从心所欲。佛法与道法不同,佛法停留在世间百态之上。心中要有佛,但这佛要是自己。心中要有佛法,要有众生,要在盛世解答众生的疑惑,在乱世度化众生的苦难。佛法无大乘,大乘的是众生!”
殿内的佛陀金身齐齐发出嗡鸣,圣洁而平和的佛韵化为敲钟柱,在荒山上撞出悠远的钟声。佛韵顺着静禅的呼吸吐纳进入身体,悄然洗涤着那颗被仇恨塞满而看不到众生疾苦的佛心。有诵经声凭空响起,从虚空传入现实,又从现实折射到无数生灵。世间佛法只分两种,为成佛,是小乘佛法,为苍生,是大乘佛法。一颗佛心,两只慧眼,三魂有灵,观得四象五行,悟得六道七星,亦可通晓八卦九宫,方可为十方苍生求得一份福缘!
静禅双眼在不知觉中闭合,诵经声与佛韵仍在持续。老和尚欣慰一笑,干了这辈子第一次亵渎佛祖的事。爬上供奉台,将供奉的佛陀金身挤到一旁,溘然长逝。
从老和尚的双足开始,璀璨的金色覆盖上身躯,最后留下一具金身,极小的立在高大的佛像中。世上的大乘佛法,有一份便够了。余下的,谁敢说自己没有半点小乘的心呢?
荒山上的破庙,泛起金虹。祥和的诵经声从天外落下,破庙中的残**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