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河城头,破败的城垛上已经布满了缺口,上百年间作为大明疆域的前沿战场,利刃,箭簇,巨斧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不论是作为历史的见证还是前人的血泪,都足以说明这座城池的重要性。
景茂财此刻站在守备府衙内院,看着守备官白钿大包小包的样子,冷冷的说道:“大人,城还没有破。”
“快要破了,今晚建州兵肯定会进攻的,我们拦不住的,恭法(景茂财的表字),留在这里徒然伤亡,趁现在还有机会,逃命吧!”白钿有些急切,而头上已经出现了密集的汗珠,身后数十家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再耽误可能就要出不去了。
“大人,现在出城是死路一条,我只问一句,沈阳城是否知道蒲河的危急情况,作何打算?”景茂财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目光迥然,高大的身躯站在白钿身前,充满了压迫感。
白钿呆呆的看着景茂财,半晌过后,长叹一声:“可奈何!可奈何!罢了,罢了,实话告诉你,恭法,沈阳不会来兵救援的,纵然想救,也无能为力,现在蒲河城外是数千骑兵,而沈阳城外是数万兵卒,全是建州重甲,这是想干什么?不论是围点打援还是一举拔掉大明在辽东北部的布置都可能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组织城中百姓四散逃命吧!”
“大人!”景茂财语气如同寒冬腊月,齿缝间蹦出的两个字,听在白钿耳中令其周身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一旦蒲河城百姓四散而出,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在建州眼中大明百姓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除了死亡别无选择,大人在其眼中也只是稍微肥嫩一些的羔羊,不会有本质区别,白大人,白守备!我不求你和我去城头之上,组织城内百姓守城,我只要求你好好呆在府衙之中,现在全城百姓都在看着你,求你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吧!不然,”景茂财看了看四周,提高了音量道:“过了今晚,谁都活不了!”
“天杀的!你想死不要拦着我们去活,老爷,你在干什么,叫人把他打杀了,我们赶快走,”白钿的妾室孙氏见景茂财拦住去路,立刻大骂起来。
还不待白钿反应,景茂财身后的高良已经沧啷一声将泛着寒光的佩刀抽出,刀尖朝下,上面还残留着大片血迹,咧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咱倒看一下,谁敢动手!”
白钿还没有动作,身后被一众仆从围着的正妻陈氏倒是立刻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白钿,嗓音尖细,夹杂着颤抖:“景......景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子!”
景茂财没有去理会陈氏,只是盯着白钿:“三年守备官,也算是蒲河城的青天大老爷,您走之后,城中百姓必然也会四散奔逃,到时候局面不可收拾啊,您就算逃到了沈阳,眼前不会出现百姓残肢断臂,血流漂杵的景象嘛?”
“不求您舍身成仁,好歹多留片刻,而且,您一走了之,北京城内的家人可没有办法走脱啊,我等将士今晚可能就会奔赴黄泉,弃城逃将,你能去哪里?”
噗通一声,白钿手中的包袱被丢在地上,双目紧闭,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恭法,本官知道了。”
白钿望了望天上飘落的雪花:“你自去组织城防吧,本官于此,等你凯旋归来。”
景茂财盯着白钿深深看了一眼:“大人保重!”而后转身离去,“高良,我们走!”
片刻之后,大街上战马长嘶,而后向远处奔驰而去。
陈氏看景茂财走远,回过身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丈夫:“老爷,我们......”
白钿回头看了一眼爱妻,平日里凶倒是凶了些,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冲动:“刚刚你不用上来,那景恭法不会动我的。”
转过身,白钿看着院子中的十来个仆人,缓缓开口:“那景恭法说得对,我白钿算是蒲河城的父母官,此时一走了之,那百姓就是真的遭殃了,我白钿不走了,你们中愿意走的,找老张把银钱结了,可以自行离去,不想走的,也可以留在这里。”
“老张,给本大人温一壶就去,我要在这里赏雪饮酒,静待佳音!”白钿神情之中突然有一种洒脱的感觉。
“好嘞老爷,小的这就去。”
蒲河城头。
“头儿,建奴有动静了!”一直注意侦察建奴动作的董小二从瞭望台上向下方喊道。
“看到了!”站在城垛垭口处的景茂财双目冰冷的盯着远方奔驰而来的建州骑兵。
“他们好像驱赶着什么东西过来了!”吴瞎子在一旁有些疑惑。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景茂财不为所动,这个时候,就要有所取舍了。
“高良!”
“属下在!”
“南门堵死了吧?”
“头儿,万无一失,不论是从里面还是外面,想要打开,除非把整栋城墙轰个稀巴烂!”脸上两条疤痕,使高良的神色有些狰狞,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但是景茂财一直觉得,这世道,人还是凶恶一些才活得长久,“我原本可能活不长!”景茂财有些自嘲,“但是过了今晚,我可能就是恶人了!”
随着建州骑兵越来越近,景茂财已经看清楚骑兵阵前的黑压压一片是什么人了:“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
“其心可诛!”吴瞎子一拳头砸在城垛上,目光中好似要喷出烈火。
“就当没看到,”景茂财淡淡的说到,同时补充:“弓箭手就位,三营火铳兵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