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日月。荒无人烟的山脊,一直向前倔强地奔跑。
无邪,纯粹,健壮的身躯在不时地向天挥舞着长矛。
悬珠。中空的矛尖浮套着闪烁幽光的磷珠,随着那人起伏跳跃在旋转,翻滚。
微光尽头显映出滔天的大水,从远后处滚滚迫来。
原来他是在奔逃。
多次重复的梦境,使人感觉起莫名哀伤又不免有怪异的安怡。
雷声在沥沥秋雨中炸响,将午夜深寐的人们骤然惊扰。
“不象是他,怎么会有那些水…。”
醒后的惊悚,蚊声喃语中所带出的疑问,还有即将不由自主展开的空朦思绪。
统统被外间传进来的一声问候所打断,转眼渺去无踪。
“娘娘,娘娘。可曾惊着啦?”
“…,困吧。”
“哎。”
外间,暴丫儿鼾声依然如潮。潮声中,酸丫儿倒头继续睡下。
宫女被安上绰号并不奇怪,令人奇怪的是两个值夜的宫女从未轮换。打自己十九岁生辰那日开始起,到现在依然。那一年好像是先皇四年的十一月.
改元已有几年,心境大体能保持着安宁,是因她之前太多的艰辛忍让好不容易换回的。最近数月,怪梦扰得心绪烦乱,不再能如往常般专注于观书写字。
也许,需要开启一扇新窗。让清风徐入,晾晒已发霉的犄角旮旯。或者挑个日子前往灵济宫参拜算是个不错的选择,父母家人从祥符搬回京城已得三年,也恰是可行将探望的时节。
今年已然错过。也许来年的九九重阳是个好时机,父母一直说家中的许多堂姊妹挂念着自己,能出去到父母家中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作为先皇遗孀,纵然曾经风光无限,也终是要清冷收场。唯有亲人,不曾弃。
没办法将先皇也算作亲人,可也难免偶尔会想起。回忆起初,每一次他的开心笑脸,每一次的默然忧伤。每一次欢呼雀跃和他边上摆放的精绝器物。
雨停了。万籁俱静的空旷中传来惊慌的脚步,直踏在殿门才停顿住。
似乎有低语,然后是宦官才迈有的碎步声,延续到了门前。
宦官身上都带有一股子浊气,异常的刺鼻。所以平时出行,暴丫儿都会先将他们驱赶出自己的视线之外。銮仪中捧龙涎香的宫女总是先行,只因自己对各类气味敏感异常。
但凡自己还在这,应该还没有宦官胆敢敲击这扇门。
“报懿安娘娘主知,太皇贵妃郑氏薨逝。”
平缓的述话口气,宫内独特的。阿猫阿狗一样,太皇贵妃也一样,不带出任何情绪的语调,不阴不阳的嗓音。就这么样生生钻入耳内。
慈宁宫冷。恰在无眠时,曾经被当世廷臣们视作妖孽的前郑贵妃走了。
江右某地。
稻谷才收一半,九月的鬼天说变就变。本来还晴空万里的暖秋和风,一下子象罩上了锅底,风刮得呜呜叫。张珉从设在祠堂里的学堂溜出来,刚拐到自家侧门巷前,就见满堂和满仓两个在下门板。
“你两个怎么又来卸门板?”
“昨儿白竹有人见到河上有泡尸,我俩这去找找,也借你家门扇使唤一二。”
“怎么又死了人,又死人呢?”
嘟囔着,张珉跨槛侧身进了去。作为张坊许多年来唯一的秀才,除在蒙童跟前,平日一点威风都莫有,真乃斯文扫地。
“秀才老爷行善好施,明年准能中状元。”
俩泼皮嘴里说些好听的,手脚没半点停顿的意思。
“这雨怎么又不下了呢?“
太阳露了脸。天井愣立的张珉象在询问,又象在自问。抬头再看,两个痞子早撒丫子没了影,连同他家侧门的板儿。
无名观。
满堂口中的泡尸此际正站在门前。这家伙象个水鬼从河底冒出来,上岸就抢了小道士的咸鸭蛋,然后又同观里起了纠葛。
“想清楚啦?”
“嗯。”
一身略显短小的道袍将这厮衬得比往日高大,只是布也忒糙了点。白浆点沾上得用手指甲一个个抠,方能掉落。
“那便随我入内,到祖师像前作揖。”
手持拂尘的中年道士和他仨徒弟一排站着,高挽的发咎、清瘦的脸庞勉强有两分道骨仙风,前题是忽略掉他脸上一大一小的眼瞳。
“能吃肉吗?”
猛然间,他想起此一非常关键的问题。
“我门下不戒荤腥,蛇鱼、大雁和狗、牛四样吃不得。师伯门下无此门规,你只须谨记一项,自食其力不得化缘。”
“那是,那是。叫花子才乞讨呢,咱堂堂道门不化缘。”
似乎很随和的样子,并没有多么隆重繁琐的仪式。歪头随他对着断了臂膀的青苔石像连作三个深揖,礼成。
“渺目师兄。”道士一指头点着自己鼻子,然后挨个点向边上三个,“成一,龙夕,庆生三个是你师侄。”
“黄冲。”点鼻子,他有样学样地自我介绍。
“师叔。”三位小道士很是懒散地辑手。
一直偷眼盯着靠墙长矛的黄冲脑袋有点抽抽,反应不过来。好像对方在表达代师伯收徒的意思,啥子情况?
“师兄?谁是我师傅?那俩个白发老头?”
“都是。”
“都是…啥子意思啊?是俩老头都是呢,还是…。”
没人理他。渺目去了里屋,象个嘎农夫的成一从长矛边上拎起一把锄头出门,贼眉鼠眼的龙夕去院中菜地摘豆荚,半大小孩的庆生蹲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