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孤要在这片荒凉的野外之地过元旦了。”再次骚情涌动的肃王在感慨。
才五、六尺见方的土丘平顶,又高又陡的,朱识鋐是由人背上来。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不像某位原本阴鹜如今时不时聊发轻狂的王爷,坚持要自己吭哧吭哧往上拱。哼。
收拾得还算勉强,雪铲得干净,小方几面上搽得铮亮,几腿围布里透着红亮,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哎呀呀。这要是把人裹个葫芦滚落下去,到底是摔个半死呢?还是死透透的?”
藩王们的脑瓜子都是被虫蛀过的,常想些稀奇古怪,想就想呗还要讲出来,最可恨的是有些还做出来。
“莫再讲了,那家伙就快上来了。到时候又囔囔我们王爷惯会草菅人命。”
“他今天要杀很多人,还有空操那闲心。”
“王爷,茶杯和壶搁放这呐。”
随上来的舍人把庆王常年随身携用的茶具放在几脚边,还垫上方驼皮。上面地方小,他必须站到下头去,和两排的下人们一起仰脸伺候着。
“响了,炮响了。在那头,喂。”
“哎呀忘了。下头的,把寡人的千里眼快点拿上来。”
“不用麻烦下头人,某手上有。”
乐安侯上来的最是利落,就是手上拿的东西忒多。有大茶缸、地图、双筒望远镜及一方棋坪,腋下还夹着两竹筒。
“哎哎哎,我说那猴,若是战败,蒙兀儿再把这四下这么一围,咱们是不是连上吊的绳子都省了,只要往下这么一跳。”
“殿下您就声声吧。某上来时还在想,等苏里唐被擒住,嘿嘿。只要跪在下面抬头叫老子一声爹,兴许老子便放他一条生路,顺带再收个总督儿子。”
“想儿子想疯了吧。”胖手劈手夺下他的望远镜,却将花里胡哨的三节铜管子摆在几上,“不过孤还是觉得你有那么点大将风度,这么大的仗不去指挥,敢跑这儿来吹凉风。”
“呵呵,王叔的这等做派,是不是督运府军粮草给养成的?”
“别讲风凉话,不就两根破铁管子嘛。本王是爱惜你,才把镶金嵌银的让与你用。”
“啧啧啧,二位殿下果然趣味高雅,高雅啊。”坐下身之前,黄冲先将锦墩挪开了些,这厮似乎并不甚惧寒。勾脚探手,摆置好棋坪搁下棋子筒。
“哟呵,我说乐安侯。瞧这架势,难不成你是要替王叔与寡人手谈一局?”
“莫吵莫吵,看看看,一连排的火光。”紧紧攥着两根破铁管子,朱识鋐一连声地咋呼开去,他才管有谁代他,他又代谁。
“某的马夫打仗阴损得很,用梯子炮炸过来那边的骑兵,然后用蹲炮挨近了收拾。”正儿八经地,黄冲真的在坪角摆落一枚黑棋,用嘴继续发挥着大将之风度,“唉,就是人小气了些。独当一面够了,却难成大势。”
“你还要让他成几大的势?”白子落在对角,朱倬纮阴阳怪气直冒。
“彩头。”头都不用回,一块玉珏落在棋坪上。既然庆王方才讲乐安侯是代自己下,胖肃王当然一显豪气。
“哎哎哎,等下。你先不用拿。”
“怎么?晓得自己斤两,那还不趁早认输。”朱倬纮停住探入怀中的爪子,一副得意。
能在棋盘边前得意的人多是有三分本事的,以文人雅士而著称的肃王都常败于其手,乐安侯就更不在话下。
“某若赢了,你便与苏里唐一样,喊一声爹了账。”
“啪。”“大逆不道的东西,若是本王真叫出一声来,怕你生生受不住要…。”
“呱噪。若是乐安侯能打赢,哦不,下得赢。我来替你叫。”
王侯勋贵糜烂不堪,内里的行径都是一团糟粕。早在居京期间,为什么城中王孙公子会热捧乐安侯?就因他也是一样,口无遮掩,不分尊卑胡作非为。
“真是呱噪,行则行,不行则罢。何来如此啰嗦。”
“也罢。既然王叔愿代寡人出这份彩头,再说…。”眼中本就没有怒火的朱倬纮发现了黄冲脸上一闪而过的诡笑,又生出些疑窦。再一细想,若是肃王喊他做爹,自己便成了孙子。
立时,鼻子都气得歪了。
喀什噶尔汗国的主力万余骑兵沿河从虬失牙兰一直摆到卜隆吉西端。
苏里唐岂会完全按照黄冲的意图,将整个战区的兵力集中到瓜州附近。他仅仅只派遣了辎重部队及部分的步兵主力进驻到空城中,可最不该的是,把中军大帐也安置其内。
才刚刚探明府军主力在芦沟儿,瓜州城墙还没修缮完毕,敌方大炮就响了。
蔡植腾有多阴损!他让壹营把炮架在山丘上,一番轰击之后,等那些以为炮已打完的火枪兵集结,又展开第二轮轰炸。排山倒海、山呼海啸中,半座瓜州城化作满地的残砖碎瓦。从吐鲁番远道而来的五千火枪手,不久前遭夏日高勒的陌刀队一番屠戮,如今剩下不足三千人在炮火中彻底灰飞烟灭。
等驰援的骑兵陆续赶到,齐齐对芦沟儿北面的山丘、林地发动冲击,第三轮炮又打响了。
蒙兀儿骑兵得到命令,冒着炮火前进,誓死要摧毁这处密集陈设的炮台。他们以为,对方就是炮弹再多也有穷尽的时候,何况历来火炮的埋药填弹都有很长的间隙。所以,他们无畏,继续猛攻。
随着不断增派站队,终于遏制着两边的骚扰与偷袭,一路清扫游骑、散兵,破坏掉沿途的障碍摆脱狙击的敌方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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