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院。
江怀信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倒不见多少伤、身上的毒素也得以控制,但那双手已被折腾得没了样子。
——十指被拔光了指甲,血淋淋的黏成了一片。
细细一看,指尖上头竟还有好多些小孔。
俗话说十指连心。
也不知他这两日是受了何等的非人折磨。
想是怕吓着妹妹,府里郎中替他清洗包扎时,他疼得几近昏厥,却愣是不肯喊出半声。
待包扎妥帖,江予初很贴心地喂他吃了汤药,又亲自伺候他漱口、替他擦汗。
望见他那肿得像萝卜的手指,禁不住问了声:“可好些了?”
话刚落音不免觉着好生多余。
又是中毒、又是锥心之痛,分明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了条性命已是幸事,哪里这么快就能见好。
加之,依他的性子,得到的怕也只是一句唬人的话。
果真,江怀信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极力地展了个笑:“不疼了。”
字字虚浮。
听得江予初心一疼,缓缓偏开了脸。
“这些小伤只是瞧着吓人,其实,还不及往日沙场的半分。”
江怀信怕她伤心又添补了声。
江予初轻轻摇头,“为着我,又是扰了二哥大好的喜日子,又是害得大哥几乎丢了性命。
如今,连父亲乃至江家都受了牵连,我实在是心中不安。”
江怀信笑道:“都是自家人,平白无故地说这些做什么。看你,自己一脸病色,倒有心思来关切我。”
江予初跟着轻笑了声:“大哥身边又没个可心的人儿,若是有个大嫂,我倒也是该避避嫌。”
江怀信滞了滞。
“…你个丫头片子,如今倒是涨了胆子,敢来开我玩笑了。”
江怀信笑了两声愈发无力起来。
“旁人都说将门虎女,只是大哥从前忙于军务,没空搭理我罢了。”
江予初笑着给他添了个软枕。
“聊什么这么开心呢。”
承国公见儿女都醒了,还能有说有笑的,这一路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下不少。
“父亲回来了。”
江予初微微屈膝,直起身望见同他并行的莫辞时,眼梢浅笑分明是凝滞了微刻。
看得他心底微微一颤。
是为着今儿敲晕她,同自己置气。
还是为着担心自己安危。
他不知。
——但,早些时辰自己说要认罪之时,她那般反应,又口口声声说愿意同自己重新开始。
且当它是后者罢。
“我这多有不便,就,不下床了。”
莫辞默默看了她好一阵才被江怀信那一声强行拉回了心神和目光。
“大舅兄客气了。”莫辞笑道。
几人默了一阵。
莫辞缓缓抬手,平举齐肩,拱手,深深作揖:“大舅兄舍命相护之情,小王谨记。”
那一身恭谦姿态惊得江怀信掀了褥子就要下榻,“殿下这是做什么。”
莫辞道:“此次是大舅兄替我遭的罪,当受小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江怀信本想亲手扶他起身,望见那满手的纱布又怔怔退了半步。
“木槿,快、快叫殿下起来。”
“起来罢。”
江予初上前搀扶时正好望见了他下颌那两指三两寸长的抓痕,深红烂肉,刺得她心头一紧。
“你、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的。”
莫辞急急拢了拢外袍,想要尽可能地遮去一些。
“这里正好有些创伤药,我给你上点药罢。”江予初说着就要拉着他去外间上药。
“不急。”
莫辞趁势捞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生恐她再逃开。
他们说的那些,倒惹得承国公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舍命相护,替谁遭罪?”
江怀信深深看了莫辞一眼,把他所知的真相同承国公说了一遍。
大抵就是,那夜是莫辞去救了江予初,而自己为了护着他,也是为了护住妹妹的名声才肯认了罪。
不承想陆长庚莫名的消失了,而陛下是为了寻兵符才动了刑。
“既是你去救了木槿,那陆长庚为何一口咬定是她兄长去的?”
承国公狐疑地问道。
如今莫辞保得一命,自然是想接江予初回去的,在来的路上便已想好了应答说辞:
“那夜我怕引来些没必要的麻烦,是叫暗卫蒙面去的。”
见江予初没有多话,江家父子便也信了。
后来的事情,在承国公的视觉里,便是陆长庚胆大包天挟持了莫辞。
而莫泽恩趁便是着江家失势,买通了刑部大牢送餐的那小厮给那几兄弟下药。
最终,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对歹毒夫妇终是落得双双就死的下场。
承国公原本以为莫辞是趁着江家败落才要退回自家姑娘,方才宫门人多眼杂的也不好发作详问。
现下结合着想来,加之自家姑娘又不曾道出半句有关他的不是,便也信了他或许是另有苦衷。
瞧着天色晚了,承国公还特安排了一行护卫送他们回府。
“还在为今日的事情置气吗?”
见她自出了承国公府就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莫辞只当她是为着陆长庚的死。
但有些事情总得说个清楚,思来想去,他终是忍不住试探了声。
江予初轻轻摇头。
“那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莫辞又试探道。
夜色如墨,描摹着她这两日疾速凹陷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