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痴的声音苍老低哑,然却口齿清楚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此时他看着月玦的眼半遮在脏乱的头发中虽有些浑浊,但却透着不属于疯癫人所有的清明。
他不疯,也不傻,只是迫不得已。
月玦点点头起身,将自己对面藏在桌下的凳子抽出来,抬臂请着眼前人落座。
“弟子月玦,正是三渡大师的徒弟。元池师父既然肯在玦面前卸下伪装,那玦便视您为前辈,元池师父请坐下说话。”
“施主适才叫老衲什么?”苍老的声音因为震惊倒显得年轻了几分,他盯着眼前浅笑的年轻人,看着那一双古水深潭似洞悉一切的眸,他叹了口气挪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坐到凳子上。
“这下老衲相信施主是三渡大师的弟子了,施主所言不错,老衲法号,正是元池。”
他才是真正的元池,是在火海中坐化圆寂了的元池。
月玦坐回适才的凳子上,看着眼前人将她的那件已污浊不堪的白衫取下,枯槁颤抖着的手指将半长的脏乱头发拂开,露出那张狰狞的脸。
有些昏暗的烛灯下,那沾带着泥垢的脸满布的除了沧桑皱纹,还有烈火烧出的骇人疤痕,从左眼眼角一直蔓延下颌,横亘铺展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痂皮。
他的左眼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素日里无人会细看一个疯癫的老和尚,又加上他脏乱的头发遮掩着,没什么人发现他这张可怕的脸,更无人认出他才是元池。
“敢问施主是如何认出老衲才是真正的元池?”
月玦一直没有主动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现下听他还能将话说清楚,便回道:“七年前在洛城封城时,玦在西门曾与元池师父有过一面之缘,我识得师父颈间的星月菩提珠。纵是现下师父的珠子被泥垢所裹,然我今日凑近师父时,还是认出了其中一颗。”
元池掀抬着垂老的眼皮看向月玦,未几他将颈间挂珠承在干瘦的手掌中定定望着,未几双手合十将珠子夹在掌心。
“阿弥陀佛,当年将城门叫开放老衲等出城者,竟真是施主。”
思及当年之事,月玦轻浅笑了笑,“我不过亦是为了出城而已,我也没有那等本事将城门叫开,救你们的是暻姳公主秦楼安。”
当年他潜入公主府,偷拿了她的身份令牌,不过代价自然也是有的。
元池听后,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未几他起身:“施主既为当世神僧三渡大师的弟子,还请施主渡尚安寺一百五十九名僧众冤魂出苦海,让他们遁入轮回。”
元池合十躬身,月玦见此起身将他承起,声色沉重:“原是尚安寺的僧人几近灭绝,想来竹林后的那处破败院下所掩埋的尸骨,便是那一百五十九个丧身火海的寺中僧众。”
元池长老缓缓点了点头,纵是他已身入空门数十载,思及那场惨无人道的大火,忆起那声声凄厉惨叫,年近古稀的他亦微微湿了眼,那是一百五十九个活生生的人呐!
“七年前元池师父方成为尚安寺住持不久,寺中应是先后来了两伙奇怪的人。”
月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元池,他的神情告诉他,他说对了。
“第一伙人是逃难至尚安寺的,你见他们可怜便将他们收留寺中。他们之中大多受了伤,而且是刀剑伤。寺中的药材不够用,你便率着寺中僧众到洛城中买药,可不巧的是当你们买好药材到西门时,恰好碰上洛城封城将你们困在城中。”
元池阖目点了点头:“当年若非遇到施主,老衲与七个徒儿便出不了城回不了尚安寺了,那位受伤颇重的将军,应该也活不长了。”
月玦上前扶着元池坐回凳上,立于他身侧躬身一拜。
“玦在此代我师弟,谢过元池师父当年好心收留。”
元池苍老的眼凝在身上看了良久才记起承他起身,当时来尚安寺避难的那群人中,他实在不知道谁是眼前年轻人的师弟。只记得那群人大多身着铠甲,素日里神出鬼没,为首的那位将军身前跟着好些人,寺中送斋的僧人都接近不了半步。
“当年那伙人留在尚安寺中应是住了颇长一段时间,而后寺中应是又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应该就是将尚安寺一百五十九名僧人困在竹林后的院子里放火焚烧的凶手。”
元池又缓缓点了点头。
当年第一伙人留在尚安寺中住了有四五个月,他们有几百人之多,然除了那位将军与几个随身侍候的人留在西院,其他人几乎从来不在寺中现身,也不在寺中用斋饮水。
当时监寺悟明曾提醒他这群人来历不明恐招来祸患,可几个月里除了夜间寺中有些不安静,没有任何祸事发生。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又如何忍心将人驱赶出尚安寺。
这群人留在寺中不久后,又有一怀抱婴孩的和尚投奔寺中,其言为他的师父道寂云游之时所收弟子,法号元妄,襁褓婴孩法号元婴,且有师父手书为证。
元妄,便是如今的无妄了。
后来洛城中莫名生了瘟疫,元妄自称无妄出山相救。再后来,尚安寺因无妄名声大震,被当今圣上秦昊封为西风第二国寺,且朝廷派人前来重阔寺院,为寺中佛像重塑金身。
可谁想到这群朝廷来的人,个个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那群自称朝廷工部的人来到寺院后,便以拆旧为名将寺院上下查看了个遍。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一直住在西院中的那位将军与他的几个随从都已不见了身影。
朝